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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祈瞥了一眼，语气不太好：“原告被告？”
“被告，不过原告胜算不大。”同事将案情说了一番，汤祈也大致明了，将注意力放在处理案件上，暂时摆脱了因沈漫柠而生的莫名情绪。
直到开庭那日，两天都不曾睡过觉的沈漫柠带着憔悴的面容踏进法庭。
可在与被告席上辩护律师眼神相撞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定格在了原地。
被告席上的汤祈同样惊愕的望着原告席上的沈漫柠。
当沈漫柠看到汤祈时，她心里已经知道，这官司输定了。
陈慧没有出庭，全由汤祈一人代理。
整整四十五分钟，沈漫柠只是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她听着自己的辩护律师声音越来越低，而汤祈口若悬河的推翻她一条条证据……
休庭的十五分钟汤祈紧绷着脸，拇指摩挲着手中的文件，终是没有去与沈漫柠说一句话。
“因证据不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随着法官的宣判和法槌落音，这场官司了结了，沈漫柠也默默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直到走出法院，她蹲在马路边，双手穿在黑发间缓缓蹲了下来。
压抑的哭声让行人频频回顾。
天边的闷雷渐渐接近，天空也开始飘起了细雨。
“这是法院，要哭回去哭。”汤祈清冷的声音自沈漫柠身后传来。
沈漫柠慢慢放下了手，沙哑的声音凄凄惨惨：“我输了。”
汤祈站在她身后，头一次心中生了些悔意。
陈慧是沈漫柠继母，他知道，但他不知道沈漫柠还有个奶奶。
难道她去会所做陪酒是因为需要请律师和救她奶奶吗？
一股咸腥气息伴随着心绞自心口袭上了沈漫柠的喉间。
她撑着路灯柱沉重的站起身，生生将那股咸腥逼了回去：“小叔，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律师。”
天空的雷声越渐清晰，汤祈看着她瘦弱了许多的背影，心中不由一紧。
“上诉吧。”
“然后呢？小叔做我的律师吗？将你推翻的所有证据重新作为证据去告被你辩到无罪的陈慧吗？”
沈漫柠言语带刺，却让汤祈无可反驳。
他心躁的扯了下领带，有些不自然的问：“你奶奶她怎么样了？”
医生的话历历在耳：“老人家伤及肝脏，又有心脏病，恐怕很难熬过术后的并发症，你最好做Ns好心理准备。”
沈漫柠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我真的好恨陈慧。”
她抬着灌了铅一般的脚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和嘴唇让汤祈更觉难受。
汤祈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沈漫柠眼底的恨意他看的很清楚，也因此又多了几分愧意。
“小叔，我想让她死怎么办？”
沈漫柠的语气中带着些迷茫和隐忍，一个令人发憷的问题被她轻飘飘的问了出来。
回想这十多年，陈慧对她的折磨，她不止一次生了杀心。
但是她还有奶奶，还有汤祈，他们就像她的紧箍咒。
每每在她挣扎善恶边缘的时候将她拉回善的那一面。
汤祈眉头紧蹙，只当她说的是气话：“你让她死，你就得坐上被告席。”
沈漫柠又吞咽了一下，呼吸沉重到开始颤抖，她费力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但是如果对面不是小叔的话，我应该也不会太惨。”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轻佻意味，汤祈最不满的就是她对什么事都是这种态度。
“你最好别乱来。”汤祈扔下这一句，转身率先离开。
看着汤祈走了，沈漫柠抽搐的身子陡然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滴滴血沾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像是一朵朵红梅。
她喘着粗气，缓了半天才有力气拿起响了半天的手机。
“喂？”
“顾小姐，您奶奶她刚刚因并发症去世了……”
沈漫柠的手机缓缓落在地上，眼前阴沉沉的天仿佛一下子黑了下来。
她没有看到奶奶最后一眼，连准备好的治疗费最后也变成了一方墓的钱。
沈漫柠处理完所有事回到奶奶曾经的屋子，却见屋里站了个不速之客：陈慧。
陈慧张牙舞爪的朝着她伸出手拧她的手臂，张嘴就骂：“死丫头，敢告我！”
沈漫柠挣扎着将其推开，怒视着她：“陈慧，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你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呵！”陈慧反而嗤笑一声，一把揪住沈漫柠的头发，“就算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会可以踩着钱爬上来。”
紧接着她眼神一狠，手中力道更甚：“快把老太婆的遗产拿出来，你还想独吞？”
遗产？若是奶奶有一点钱，也不至于住在这种破烂地方。
沈漫柠怒不可遏的瞪着她：“当年你们拿走所有的拆迁款，连一块钱都没有留给奶奶，她哪来的遗产！”
陈慧推开她，忽然拿起桌上顾奶奶的遗照，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片遍地都是。
“当年拆迁款可是有五百万，老太婆却只拿了三百万出来，你不是要独吞是什么？”
“陈慧！”沈漫柠猩红的眼死盯着她，心中怒火烧的她浑身颤抖。
她一把冲上前，掐住陈慧的脖子将她往外推搡着：“滚！”
“你，你个死丫头……”
陈慧被掐的只翻白眼，她下意识的抬脚踢沈漫柠的肚子。
沈漫柠被她一踹摔倒在地，玻璃碎片深深刺进她的脸颊中。
伴随着一声闷响，她忍痛抬起血淋淋的脸，在看到门外一幕后瞳孔瞬时紧缩。
陈慧已不省人事的躺在地上，血不断的从她脑后流出，一旁石臼一角满是血迹。
救护车和警车的声音让原本安静的小区吵闹了起来。
沈漫柠被送到医院包扎好伤口后便被民警带去了警察局。
陈慧脑部重创，失血过多，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她的鉴伤结果和颈部的掐痕让沈漫柠即将背上了故意伤害的罪名。
拘留室内，沈漫柠靠在墙边看着手上冰凉的手铐发了呆。
从前她因为打架也进过警察局，但也只是被教育了一番，远不如今天严重。
“沈漫柠，有人要见你。”
会见室里。
沈漫柠看到汤祈铁青着脸坐在桌子前。
她脚步轻缓的走了过去坐下来，还未开口询问，汤祈愠怒的声音将她堵了回去。
“你是故意的？”
沈漫柠眼神一暗，心中油然而生起一种悲怆。
汤祈紧握着拳放在桌上，愤恨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的冲动要让你蹲大牢！？”
沈漫柠突然莫名笑了一声。
她以为汤祈是除了奶奶最了解她的人，但她似乎想多了。
汤祈哪怕问一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会有几丝希望。
而他却质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沈漫柠！”汤祈低吼一声，眼眸带着冷意，“你还不说实话？”
他并不相信沈漫柠是故意的，但她此刻无所谓的态度真的让他火冒三丈。
若是她说没有想伤害陈慧，他无论如何都会帮她。
“我是故意的。”
沈漫柠的声音分外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
她看着汤祈又惊又怒的双眸，一字字说着：“我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一片寂静后，汤祈怒极反笑。
“沈漫柠，你够狠。”
狠到有了杀人的念头，甚至差点就杀了人。
沈漫柠眼角渐红，拇指摩挲着手铐，似是自言自语：“小叔，以后我不能照顾你了，你记得按时吃药吃饭，不要熬夜。”
“我以后也不能去看奶奶了，小叔，看在我们认识十多年的份上，你偶尔代我去看看奶奶吧。”
“对了。”沈漫柠忽然抬起头，像是玩笑一般：“在奶奶的墓旁有一个空墓，那是我用这段时间挣的钱买的，如果小叔有时间……”
“够了！”汤祈打断她，“你好自为之吧。”
话毕，他起身快步离去。
沈漫柠听见脚步声远去了，才脱力的伏倒在桌上。
鲜红的血不断地从她干裂的嘴中流出来。
身旁的女警被桌上的血吓了一跳，立刻将沈漫柠扶起来：“你没事吧？”
沈漫柠忍痛摇头，摆摆手：“没事，我只是胃不舒服。”
当夜。
沈漫柠紧握着不停颤抖的右手，有气无力的对着门口的女警道：“姐姐，可以给我纸和笔吗？我想写封信。”
白炽灯下，沈漫柠伏在地上，一笔笔写着杂乱的字。
她几次因为手指关节的疼痛而握不住笔，但她并未停下来。
整整十五年她所受的委屈和误会都被她用一整夜的时间写在了两张纸上。
她将信交给女警：“姐姐，在开庭前，你帮我交给汤祈律师好吗？”
沈漫柠心中还是残存着一丝希望。
哪怕汤祈心中还有一点对她的信任，她就算只有半年的生命，就算在牢里度过，她也安心了。
开庭之日，沈漫柠看见了坐在原告席旁的汤祈。
她心顿时沉到了底，这一次，她也输定了。
“被告人还有什么要说的？”
沈漫柠满是血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汤祈。
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随着他的冷厉的目光缓缓消逝。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相信过她，她的罪，早就在他心中定下来了。
“我认罪。”
简单的三个字，沈漫柠却觉字字重如千斤。
“经本庭宣判，被告人沈漫柠因故意伤害致使陈慧重伤，按我国刑法第234条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被带离法庭的那一刻，沈漫柠只觉恍如隔世。
汤祈心情复杂的走过来，眸子定在一身囚服，脸带伤疤的沈漫柠身上。
不过几日时间，沈漫柠憔悴到似是老了好几岁。
看见他，沈漫柠的眼神死灰般的眼神并无波澜。
她对着一身挺拔西装的汤祈，拼命扯出一个苦笑：“小叔，我要坐牢了。”
汤祈垂落地手不觉用力，冷声回道：“你伤人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今天？”
沈漫柠只觉喉间才忍下的咸腥又冒了上来，她僵着脸难以言语。
她想过，但没想到的会是汤祈亲手将她送进监狱。
“这都是你罪有应得。”汤祈的话字字带针，让她心如锥刺。
良久，沈漫柠才微喘着气，泛白的嘴唇轻动着：“可这个罪，不是法官判给我的，而是小叔你判的。”
是你亲手，判我无期。
沈漫柠去往监狱的路上，看着一路熟悉的风景，脑海中尽是汤祈所说的话。
罪有应得！
喉间腥甜涌上，鲜血止不住顺着她干裂的嘴角滑落，顿时染红了身前囚衣。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看着身旁女警焦急的呼喊，却怎么也听不清女警在说什么。
浑身被病痛撕裂开，再也撑不住合上了双眸。
……
另一边。
汤祈刚回到事务所，脑海中却不断浮现沈漫柠最后死灰绝望的眼神。
短信响起，他拿过一看，眸色怔住。
“沈漫柠在送往第二监狱的警车上，突发疾病身亡！”
气氛一片沉寂。
汤祈手机落在地上，他望着眼前已经空荡的房子，拔腿冲出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