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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太傅府，她只带上了武器。 府门口，她对萧太傅磕了个头：“太傅保重。” 萧太傅将她扶起，嘴中的愿你得胜归来似是被卡住一般，他湿润的眼眸看着陆诗妤上了马，背着余晖消失在街角。 行至将军府，陆诗妤将怀中的信交给小兵后，含泪看着府门上风家用一代代人命换来的“精忠报国”四字。 直到先锋出言提醒，陆诗妤才收回视线，奔赴城门口。 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三军见她来了，立刻昂首挺胸。 陆诗妤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门，突然想起儿时曾对周霁修说“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又将头抬高了些萧，逼回眼泪。 她如今真的做了女将军，但周霁修却永远不会用花轿来接她。 而她，也不一定会活着回来。 陆诗妤闭上眼，勒住缰绳转过身去。 再睁开眼，便是气势逼人的战意。 她看着面前整齐的军队，高举风字大战旗，沉声大喊：“启程！” 戎装向北，秋风吹起陆诗妤白色的战袍，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待到深夜，周霁修才带着醉意回府。 萧太傅却坐于厅中，似是特地在等他。 见到一声酒味的儿子，他的拳便握紧了。 深吸一口气，他硬邦邦的开口：“南方沿海一带突发洪涝，皇上命你去整顿。” 萧太傅手边放着一道圣旨，明晃晃的刺眼。 周霁修闻言，冷眼道：“这并非我该管的事。” 萧太傅倏然起身，神色一凛：“皇上旨意如此，岂能任你说该不该管。” 又是旨意！周霁修心中嗤笑着，因为一道圣旨他不得不娶陆诗妤，现在又来一道圣旨，他又不得不去管不该管的事。 “你即刻动身，莫要耽误。”萧太傅唤来小厮，却是连包袱都给他收拾好了。 周霁修眉头一皱，一脸不满的看着急不可耐想要让他走的萧太傅。 南下治水最少要花两月时间，他此番离开，以陆诗妤冲动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周霁修突然转身，欲去陆诗妤的院子。 “站住！”萧太傅立刻呵斥住他，“已是戌时，陆诗妤早歇下了。城门只开一刻，你若再不走便是抗旨。” 周霁修紧握双拳，泄愤般砸在身边的门上。 他唤来身边的小厮：“在我回来前，看好少夫人，让她……命人七天一书信告知我她的近况。” “是。” 在萧太傅的催促下，周霁修上了马车。 一路前行出了城东口，他却下意识频频掀帘回顾城门上的“京城”二字。 直到只能看见城门上的点点灯火，周霁修才放下帘子，心中已想将此次南下的时间尽力缩短。 周霁修心想，他也不是对陆诗妤有多上心，只是担心她连累了太傅府罢了…… 周霁修一路南，抵达临州。 而陆诗妤带领的二十万大军，也已抵达白鹭关外。 但他们迟了半步…… 白鹭关却已是一座死城。 突厥在一日前破关，屠了城，在白鹭关外摆开了龙门阵等着他们。 风毅将军还会活着吗？ 先锋担忧的看着左前方的陆诗妤，却见她只是死死攥紧了手中缰绳，眼睛通红。 片刻后，陆诗妤调转马头，向身后将士大声喊道。 “将士们，我们身后就是李朝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这一战，我们不能退，只能死。” 身后一众将士蓦然哀恸。 号角吹响，鼓声震天，哀兵必胜。 陆诗妤挥起战旗，直指白鹭关。 “众将听命，随我夺回白鹭关！” 她带兵杀入敌营，生生开出一条甬道。 来到城门下时，陆诗妤的白袍已被血浸红，她一剑斩杀敌兵。 却在抬头那一刻愣了。 只见风毅就伫立在城门口，一只矛穿过他的胸膛抵在地上，散乱的白发被风吹起，露出一张狰狞而不屈服的脸。 陆诗妤瞳孔紧缩，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嘴唇颤抖：“爹——！” 北疆战火连天，南方天灾不断。 周霁修好不容易才结束一天的巡查，他靠在榻椅上，疲倦之余再次想起陆诗妤一事。 已经一个月了，一封信也没有。 听闻北疆战事有了转机，他想陆诗妤也不会一心想着去北疆了，但是失去了她的消息让他很是不安。 而此刻的北疆战场，战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背中三箭的陆诗妤以剑支撑单膝跪地，嘴角不断流着鲜血，猩红的眼死死瞪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她不肯撤退，只因面前就是杀死爹和哥哥的仇人。 不取他首级，难告慰在天的父兄，难消她心头之恨！ 陆诗妤憋足了劲，翻身上了战马，直奔敌将身侧。 敌将被她突如其来一惊，连忙举起刀向她砍去。 陆诗妤侧身一闪，伴随着左臂的剧痛，她一剑斩下敌将的头颅。 她的断臂和敌将的头颅同时落在雪地之中，溅开一地的血。 陆诗妤摔下马，忍痛喘着粗气站起身。她看着断臂和头颅，痛快一笑：“一只手换你一条命，值了！” 敌将被斩，敌军也尽数投降。 雪花随着这场战争的结束缓缓落下，陆诗妤缓缓抬起头，感受着生命缓缓的流逝。 她将剑插入雪中，忍着左臂的剧痛，颤抖的仰着头看着漫天飞雪。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见周霁修。LJ 周霁修总说她鲁莽冲动，但她也是有勇有谋的。 她能护山河无恙，也能护他一生平安。 她半垂着眼帘，苍白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爹……我没给，风家丢脸。” 陆诗妤驻着剑撑着自己身体，缓缓合上眼，像风毅一般伫立在风雪之中。 “风将军！” 周围的士兵纷纷下跪。 哀恸的哭声给这场惨烈的战争画上最后一笔，众人送走了风家最后一位将军，也是唯一的女将军。 …… 马车刚踏过城门，一声响雷，惊醒了沉睡中的周霁修。 周霁修呼吸沉重，额上细汗密布，车外已是人声鼎沸。 已经到京城了吗？他闭着眼缓和着，但一颗心却异常的慌，慌的他连手都有些微颤。 “北疆战事平了！听说那名女将今日就要返京了！” “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路人的话让周霁修一怔，女将？他下意识的想到了陆诗妤，朝中有几个能上阵杀敌的女人，除了她还有谁！ 回到太傅府，周霁修直奔陆诗妤院子，可看到的却是一片寂寥。 房中桌案上，放着一张已经落了灰的和离书。 而和离书上日子，恰好是他南下的那日！ 怒火霎时烧上了周霁修的心头，难怪爹让他连夜离开，原来是为了助陆诗妤出征。 他怒极反笑，好你个陆诗妤，倒学会调虎离山了！ 他忍着要把和离书撕成碎片的冲动往萧太傅书房奔去。 书房中，萧太傅端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悲痛。 “嘭”的一声，半敞的房门被狠狠踹开。 周霁修一把将和离书扔到萧太傅脚边，咬牙切齿：“陆诗妤是不是去了北疆！？” 若是换做平常的萧太傅，早已厉声呵斥了。 可此时的他却是不语，只是垂眸看着那张和离书。 “敌军诡计多端，她空有一身武艺怎能莽撞带兵！” 周霁修此时心中不止是愤怒，还有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萧太傅一掌拍在桌案上，眼眶通红：“不然又如何，满朝文武皆庸懦无能。陆诗妤生于将门，自当冲锋陷阵在前！” 良久，顶着周霁修怒火中烧的目光，萧太傅俯身将和离书捡起。 他语气也缓和了些萧：“她回来了，你去接她吧。” 府门外，是一顶花轿和盛大的迎亲队伍。 周霁修冷眼看着小厮手中的红绣球：“你们又唱的哪出？” 萧太傅只是看着那顶花轿，语气中满是坚决：“这是你欠她的，快去！” 周霁修心中的怒意不减分毫，他一把将花绣球推开，径直走了出去。 他骑上马，只身一人策马奔向城门口。 他神情冷漠，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虽闻陆诗妤得胜归来，但他仍不觉得开心她有如此才干，只有阵阵后怕。 但在一团怒火中，他又能感觉到一丝止不住的喜悦。 她安全回来了，终究能回来便好。 那日在诗社，清玉说陆诗妤早已成为他心中割舍不掉的牵挂。 他眼神不屑，却没有半分否认。 周霁修紧攥缰绳，心不由得开始狂跳。 冷风狠狠刮过他的脸颊，但周霁修的心这一刻却是那么滚烫。 雪缓缓落下，城门口也渐渐涌入整齐前进的士兵。 不知何时也来到城门口的萧太傅，看着队伍越来越近，哑着声音对身后的迎亲队道：“起乐。” 自古：唢呐一吹，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而周霁修对刺耳的喜乐充耳不闻，他只是在寻找陆诗妤的身影。 直到士兵慢慢自中间散开，两副黑棺渐渐向周霁修靠近。 周霁修眼眸一震，只觉所有的感知都被瞬间剥夺，直愣愣的看着左边黑棺上“陆诗妤”三个字。 萧太傅将绣球系在他胸前，推了他一把，含泪道：“去吧，把清染接回家……” 第十一章 花轿 雪如同棉絮一般飘落而下，砸在周霁修肩头却犹如千斤之石。 “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陆诗妤稚嫩的声音将周霁修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因被萧太傅往前推了一步，踉跄着差点往前栽倒了去，不知何时，城中百姓都纷纷至此跪了下来，大哭起来。 哭声与喜乐相撞，满城尽显一片悲凉，周霁修才这觉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黑棺浸染了他的双眸，一种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没看到陆诗妤得胜归来那骄傲得意的笑容，甚至说再也看不到了。 周霁修缓缓走到棺木旁，触及那已盖上一层白雪的棺盖时，他指尖一抖。 他猛然将棺盖推开，棺中人一身战袍，面容安详，嘴角似是带着一抹浅笑。 “嘭”的一声。周霁修竭力扶住棺沿才让自己得以站稳。 四周好像突然安静了，他满眼都是陆诗妤苍白消瘦的面颊。 两月不见，她更瘦了，十二年中，他从未认真的看过陆诗妤，她的左袖空荡荡的，肩上只透过白袍的斑驳血迹。 周霁修伸出手将她轻轻扶起，缓缓抱出木棺。 “不可！”先锋李庆拦住周霁修，他未受伤的一只眼中满是泪水。 他从小就跟在风毅身边，对陆诗妤的事也了如指掌，陆诗妤活着时，周霁修从不曾认真对她，她战死归来，抢了她的遗体去又算什么。 周霁修哑着声，眼底尽是冷意：“别逼我。” 李庆一怔，再想去拦，却被萧太傅拉住，萧太傅拍拍他的肩，看着他受伤的眼睛：“辛苦了……” 周霁修一言不发，只是将陆诗妤紧紧抱在怀中向花轿一步步走着。 陆诗妤很轻，他抱得一点不费力，可他觉得每走一步如同背负千金之难。 温柔的将陆诗妤放进花轿里，周霁修伸手将她低垂的头轻轻抬起，他抚过陆诗妤紧闭的双眼，忍声吞泪，一句话也难以说出口。 他曾嘲她聒噪，连打个盹儿都会说梦话喊着上阵杀敌，此刻冰冷的她却让周霁修更眷念从前活蹦乱跳的她。 萧太傅见周霁修微颤的身影上了马，才抚泪高喊：“起轿！” 花轿在前，黑棺在后，伴随着喜乐，百姓一路跟随至将军府外。 柳馥兰一身粗布衣，被两丫鬟搀扶着站在将军府门前，她抚着已近六个月的肚子，不知哭了多少回的眼睛一片血红。 当看到陆诗妤的绝笔信时，她就知道陆诗妤必定是没有活着回来的打算了。 一阵喜乐从街尾传来，柳馥兰目光诧异的看着缓缓行来的迎亲队，打头的竟是周霁修。 未等她再去细想这是为何，后边的两副黑棺顿时让她双腿一软，周霁修并未停留，他眼神黯淡，松松抓着缰绳，身子也似不稳的摇晃着。 身后传来柳馥兰凄厉的哭声，周霁修仰起头微张着嘴，双唇颤抖，雪落在他的脸上，被一股热泪融化后又顺在面颊缓缓滑落。 周霁修哭了。 他感觉不到心中那刻骨的痛楚，只是觉得心中少了什么让他支撑的东西，猛然间，眼前的白雪渐渐变黑，周霁修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狠狠的砸在雪中，脑中尽是一片迷茫。 “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