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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至清晨，这会儿的天，还带着薄薄的晨间水雾。
靳霄就站在雾间，低着头，在说完那句“有一点”之后，再也没有开过口。
许知夏抚摸着冰凉的后脖颈，最后走回屋内，套了一件厚外套出来，她坐在了门口的秋千上，拍了怕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靳霄余光看了一眼，说：“算了，我站着就行。”
许知夏也没有勉强他，问：“所以你怎么想的？又为什么会想我？”
“我不知道。”靳霄自己是真的摸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连他自己也觉得他一会儿说想她，一会儿摸不准自己的意思，挺烦人的。
许知夏直接了当的问：“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有喜欢的成分在？”
她上一次已经问过一遍了。
靳霄眉头紧锁，如临大敌的往后猛退一步，有些为难的揉着太阳穴，道：“我不知道。自从那天之后，我总是心神不宁，确实有一点想你。但是也太巧合了，偏偏是从那天之后开始想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许知夏当然明白。
靳霄是觉得，什么时候不记着她，偏偏从那天开始，他不敢保证，是不是男人的劣根。
男人很容易被那点事影响情绪，不然也不会有“男人在床上最好哄”这种话了。
“但我也会因为你跟王励肆的亲近不高兴。”甚至这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靳霄之前虽然不舒服，却没有阻止过，“我又感觉，我有些占有欲。所以我摸不准，是不是喜欢你。要说喜欢，我似乎也没有要跟你在一起的念头。”
靳霄当年喜欢许知夏的时候，每时每刻想跟她黏在一起，想跟她结婚。但他现在想着她，偶尔会心痛酸楚，但是只要想着他们或许会和好，他构想不出一点美好的画面。
一想都是扭曲的，抽象的，想不出任何生活在一起的情景。
许知夏心不断下沉，她是清楚的，靳霄只是，没法从之前被她利用的事情当中走出来。还是那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他心里下意识的就会排斥跟她的相处，有这么个本能反应，自然生不出喜欢来。
靳霄说的想她，或许掺杂了点喜欢，或但应该还是本能的两性吸引居多。
“抱歉，给不了你准确的形容。”靳霄道，“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好，身体好事业好，我好像还是跟当年一样，愿意为你付出。只要你好就行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是小蝴蝶的母亲。”
很多东西，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他没法形容，他感觉自己整颗心都是悬着的。靳霄描述不出来，也挺烦躁的，他转身就要走。
许知夏喊住他，说：“靳霄，没事，喜欢不喜欢的，没那么重要了。”
他就站住了。
许知夏说：“我还以为，你昨天那样不耐烦，是因为，依旧把屈琳琅的事情迁怒于我。”
靳霄飞快的说：“不，我没有。”
他又看了看她，道：“屈琳琅的事，你说到底，也只是想办法让她看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她算计我算计成功了，小蝴蝶的日子，不会好过的。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跟屈琳琅分手，那是必然的。递刀子的人是许知夏，但决定动不动刀的，还是他自己。
屈琳琅但凡坦荡一点，直接说明她接受不了不要孩子，接受不了他对孩子的爱会比她多，那么压根他跟她就不会开始。
靳霄说完话，又在原地磨蹭许久。有的话，他不适合提，比如他想问她，能不能给他时间，让他想清楚他到底怎么想的。或许他有那么点喜欢她，她全心全意对他很温柔的时候，他好像也能心跳加速。
他想了一晚上，还是确定如果那天，许知夏没有那么温柔，他绝对不会碰她的。
一直想不明白，他四点多就开车到她楼下来了。
只是靳霄不敢开口，也不合适，他没资格要求许知夏给他时间。
“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靳霄迟疑着，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只道，“再过一会儿，我就得去机场了，我得先回去整理整理东西。”
许知夏拉了拉衣领，手上还握着靳霄给的平安符，欧域信汉传佛教的人少，他去求符肯定也不容易，肯定跑了不少地方。
许知夏知道靳霄有话要说，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实在太过于明显。
“你有什么话，可以说的。”许知夏温和的说，“我答不答应是一回事，你表不表达，又是另外一回事，对吗？”
靳霄沉默起来，最后还是开了口：“你能暂时别跟王励肆在一起吗？不过你要是对他有好感，就当我没说。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很热烈也很直接，你应该挺喜欢他。”
许知夏说：“可以。”
靳霄愣住了，随后眉头锁得更死了，他提醒她道：“王励肆对你，确实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应该是真的挺喜欢你。”
“我知道。”许知夏说。
靳霄又站着看了她很久，他放松下来，跟她保证说：“许知夏，我不会耽误你很久。”
他每一句话，都站在她的角度思考过。并没有为难她，就连请求也是小心翼翼的请求。
靳霄是，不喜欢麻烦她的。
“好。”她笑。
“那我就先走了。”
许知夏看着他离开的步伐，明显轻松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愉悦。
开车走前，还摇下车窗，朝她示意他真要走了。
许知夏对他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容，只是在他走后，那点笑意就消失了。
靳霄挺矛盾的，在期待她，又害怕她。
害怕当然是她一手造成的。
许知夏付出很多，一辈子很苦，靳霄也不见得有多自在，他也挺苦。
当天晚上，她下班回来，靳霄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她原以为是小蝴蝶打的，但从头到尾，小蝴蝶没出现过。
许知夏问：“小蝴蝶呢？”
靳霄微顿，道，“她睡觉了。”
许知夏便安静下来。
靳霄道：“打扰到你了吗？”
许知夏问：“是你想打给我？”
“嗯。”他在片刻之后承认道。
350
许知夏沉默片刻，就陪着靳霄聊了一会儿。
聊的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日常，可两人也能心平气和的谈很久。不谈感情，就从朋友角度来考虑，也挺好的。
从这天之后，靳霄给她打电话的次数，就变多了。一般都是小蝴蝶跟她先说，等小蝴蝶说够了，靳霄便会把手机拿过去，跟她说上几句。
靳霄说最近的工作挺烦人的，但也没有展开细说。
许知夏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靳霄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道，“我不太喜欢跟你牵扯上利益关系，会影响我的判断。”
影响感情的因素太多了，性格、物质条件等等，都会影响判断适不适合走下去。
许知夏在感情上，没有那么纯粹的追求，她觉得有波动那就是有感情，靳霄追求的则是极致的喜欢。尤其在她身上，格外苛刻。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年的喜欢太过于纯粹，所以他一旦要开始思索，就会用以往去做标杆。
只是能回到之前吗？
许知夏觉得很难，裂痕已经有了，嫌隙已经生了，又怎么可能回到过去呢。
可她也没有打击他，她只是在等靳霄的判断，他要是喜欢她，也有一点点跟她一起的欲望，那么她便陪他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要是没那么喜欢，她就慢慢淡出他的世界。
对于许知夏而言，这一辈子，有靳霄，或者没有靳霄，那只是遗憾不遗憾的事，不影响她这辈子走下去。
她希望靳霄好，她做出点牺牲，顺着他的感觉走也无妨。
靳霄想了一会儿，又问：“今天你干了什么？”
“开会。”
“跟哪一家谈的合作？”
许知夏也没有隐瞒：“王励肆。”
靳霄就不回答了，安安静静的。
只是许知夏可以不答应王励肆的追求，也跟他说清楚了，但是生意跟感情，她不会混为一谈。换句话来说，如果靳霄一味要求她别见王励肆，那不可能。
当然，靳霄也没有开口提出这种要求，他很有分寸。
“我们只是谈公事。”
“我知道。”靳霄没法跟许知夏说，即便这样，他也有些不舒服。
何况，许知夏什么意思，他也明白。靳霄已经不是几年前的他了，他不会轻易去挑战许知夏的底线。他们太讲分寸了，其实也是一种不够亲近的表现。
靳霄又有那么一点想见她了。
不过不适合提。
在忍了两天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下一次给你送药，我能不能再回来？”又画蛇添足的补充了一句，“不会影响你。”
许知夏说：“可以。”
她没有任何犹豫，倒是让靳霄意外了。他客气的说：“谢谢。”
许知夏配合他所有的态度，说不客气。
她想靳霄现在需要的就是耐心，她要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那么他也会很有分寸的保持距离。她得稍微热情主动一点，那么他对待她的方式，会完全不一样。
许知夏也是现在才意识到，不是靳霄之前对他有多冷，他只是一来不愿意受她摆布和恨她，二来看她的态度决定该怎么对她。
她看似什么都替他考虑，但开口都是撇清关系的话，所以他几乎不会主动跟她开口。
至于恨她的事，她对小蝴蝶好了之后，他似乎没那么恨了。
许知夏白日里，依旧偶尔跟王励肆碰上。王励肆如今已经彻底放开对她撒欢了。即便她明确拒绝。
王励肆确实对她很好很好，会给她买最娇艳的玫瑰。但他也不图回报了，就爱买。
那片玫瑰花海有多惊艳呢，红的张扬，风一吹来，鲜花肆意纷飞，许知夏穿着黑色大衣站在花海中，花瓣袭向她，落在她肩上发上，禁欲又热烈。
这一片花海，瞬间在网上传开来。
许知夏也深陷舆论中心，所有人都在询问被表白的是谁。
王励肆反而出面澄清：“不过是送给普通朋友，不是网上所传的表白。补给她的生日礼物而已。”
许知夏知道，王励肆是不想给她造成困扰。
其实身处那一片花海，谁又能不动容，除去时间成本不说，花是他亲手摆放，就连风也是刻意安排好的。许知夏看到视频时，都觉得自己美得触目惊心。
a市不盛产红玫瑰，许知夏也是第一次见到a市的玫瑰花海。
只是花海不仅仅是花，也是王励肆的泥潭。
王励肆想，你看，他果真陷进去了。男人爱一个人的时候，远比女人还要懂得浪漫。
许知夏跟他道谢。
王励肆只含笑道：“知夏姐，真的只是普通的生日礼物。不管怎么样，我总要让你记住我，他们都没有给过你是不是？”
许知夏没有说话。
“总有一天，你会记住我的好的。”王励肆说，“我能给你的，他们都给不了。那时候我还小，不然有靳霄什么事。”
许知夏扪心自问，如果王励肆再找出现，她真的会选择靳霄吗？不一定的，王励肆其实比靳霄还要热烈一点。
她再次见到王家父母时，王母也主动上来跟她攀谈，热情之至。言辞当中，有拉拢她的意思。
许知夏有片刻失神，她仿佛看见王励肆站在她不远处得意的笑：你看，靳霄做到的，我都能做到。
“许小姐，我们家阿肆这么喜欢一个人，我也是第一次见。阿肆那孩子，挺难搞，但对在意的人，非常好的。”
她心情复杂，不知道王励肆是怎么劝说住王家长辈的。就好比她当年好奇，靳霄是怎么做到的。
玫瑰花海的事，最后也传到了靳霄的耳朵里。当晚他打电话来时，状态就很不对。他迟疑劝道：“要不然，你就跟他试试吧，我感觉他是真的喜欢你。”
“那你呢，不想想清楚自己怎么想的了？”许知夏问。
靳霄沉默良久，道：“他好，你去选择他，也无可厚非。”
许知夏笑了笑，“王励肆确实很不错，那场玫瑰花海，我真的很喜欢。”
他就没有说话了，最后自言自语说：“的确，谁会不喜欢。”
挂了电话之后，许知夏就买了机票。
靳霄第二天起床，就听见小蝴蝶用中文说话，他很奇怪她怎么会说中文。
下楼时却见一女人背影，柳腰极美。
351
靳霄从不否认许知夏的好看。
也许在年纪上，她比不上豆蔻年华的少女有活力，但她的美，透露着从容，温柔，淡然与不太好接近的距离感。
从他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是修长脖子，洁白耳垂，黑色耳坠与之形成黑白两色鲜明对比，平淡但是又浓艳。
靳霄没想到她会来，因为他马上，就要回去给她送保健品了，她既然答应让他回去了，按照常理来说，她就没有必要过来。
可是她来，靳霄挺高兴。
王励肆的那一片红玫瑰，连他都觉得美。那很能代表一个男人的心意。花海美到让他失眠跟莫名觉得失落，但今天许知夏出现，他的失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的出现，就像是，定海神针。很神奇。
小蝴蝶是率先看见靳霄的，她高高兴兴的喊了句：“爸爸，妈妈来了。”
许知夏这才回过头，看见他时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有几个很适合许知夏的形容词：明眸皓齿，尽态极妍。
靳霄却因为她这个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他勉强镇定说：“你怎么过来了？”
许知夏说：“想过来就过来了。”
靳霄点着头，先带着小蝴蝶上楼去换了衣服，洗完漱后下来吃饭。而后小蝴蝶跟着新老师上课，靳霄换好西装，看着许知夏道：“我要去公司了，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许知夏忖度片刻，并未拒绝，虽然她对靳霄的生意已经了如指掌，但并没有去他公司逛过。
她去公司，也没有旁听靳霄开会。靳霄并不希望她插手他公司的事情。她也看出来靳霄在助理通知开会时，他迟疑的看着她。
许知夏只需一眼，就知道靳霄在犹豫要不要邀请她，于是她主动说她去逛逛。
靳霄明显松了口气。
至于靳霄对她有所保留，她也没有放在心上。那样纯粹到公事私事都不分明的感情，她也没那么喜欢。
靳霄公司里的人都不认识她，总会有人过来询问她的身份，许知夏也很客气的说：“我是靳总朋友。”
靳霄开会的速度也比往常快了不少。
晚上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带着她一同在外面吃了饭。倒也不算约会，很寻常的一顿饭而已，饭后两人就开着车子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靳霄又问了一遍：“你怎么突然会过来？”
许知夏这次改了理由，她真诚的说：“想过来看看你。怕你因为王励肆的事情，会心情不好。我答应过你，在你想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不会跟任何异性有牵扯。”
靳霄沉默片刻，道：“我没有因为王励肆心情不好。”
许知夏侧目看着他，车窗大开，她的发丝依旧随风飞着。靳霄没有看她，在很认真的开着车，她收回视线，说：“没关系，人都会说点谎。”
许知夏也是，她突然来找靳霄，其实也有些远离王励肆的原因，那种热烈的爱，即便是她这种不太重感情的，也害怕动心。
她怕动心就没有办法耐心等靳霄想明白自己了，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王励肆，杜绝心动。
许知夏这句话，其实说的是自己。她没有想到靳霄在安静了许久之后，居然自己承认了：“有那么一点，不是很多。我有一种预感，你大概会喜欢他。如果你喜欢他的话，我就跟你保持距离，就不需要弄明白自己怎么想了。”
她要移情别恋，他弄明白的结果要是是喜欢她，那才是最痛苦的结果。
所以很多事情，靳霄根本不敢去细想。他有顾虑，不论如何，他很难成为许知夏的唯一。
其实靳霄在昨晚，很想打电话告诉许知夏，要不就算了，还是各过各的，现在那点情绪波动，也没有那么难熬。
但是她今天出现了。
许知夏很少有让他感觉到这么有安全感的时候。后来许知夏问他有安全感时是什么感觉，靳霄跟她说，那是一种暖洋洋的、想粘着她的感觉。
许知夏说，那是妈宝男。
靳霄反驳她，说那是妻宝男。男人喜欢粘老婆有什么可耻的，他以前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我能控制好自己，不会跟他有任何牵扯。”许知夏说。
“那你会喜欢他吗？”他寻根问底。
许知夏默默的听着他说话，在他车子停下来时，她伸手挑起他的下巴，靳霄顿了一下，但是没有动。许知夏懒洋洋的亲上去，他也没有躲。
靳霄也没有热情的回应她，但是闭眼了。之后她抽纸巾给他擦嘴，他也没有擦，说没关系。
许知夏温和问他，说：“什么感觉？心跳会加速么？”
靳霄嘲道：“分不清楚是因为害怕心跳加速，还是因为本身享受这事。”
许知夏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你都有。”
靳霄没反驳她，今天回家，他依旧没什么心情哄小蝴蝶，都是许知夏在哄，许知夏在陪她玩，小蝴蝶一见妈妈就很激动，一直玩到很晚都不睡觉。
最后还是靳霄催她去睡觉。
小蝴蝶乖乖听话，又问：“爸爸妈妈，那你们接下来干什么？”
接下来干什么？
许知夏去看靳霄，后者说：“爸爸跟妈妈聊一会儿你的事情。”
小蝴蝶连忙给靳霄使眼色，那可说不得她的坏话，然后就一溜烟跑上楼了。
靳霄也站起身，道：“我去给你铺床。”
许知夏看着靳霄给她换上了新床单，又给她拿了崭新的睡衣。她说自己带了，然后就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她的睡衣。
很鲜艳，也很……
靳霄收了视线，脸色倒是没有任何变化，他知道许知夏知道帮他想明白，不可能跟他有任何超过尺度的接触，说：“我过去洗澡了，你早点睡。明天早上……”
许知夏问：“我睡你那边，还是你睡我这边？”
靳霄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知夏拿了睡衣说：“要一起吗？”
靳霄沉声道：“你今天并没有喝酒。”
“对，我没有。”她给他确定的答案，而后温和看他，耐心十足。
“不太合适。”他有些迟疑的说，“你很吃亏。”
许知夏依旧抬眸看着他，深黑色的耳饰，如同她的眼眸，一样漆黑，一样欲。
那种邀请，格外温柔，没那么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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