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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厉伯伯说，北晋皇帝的军马已经到滇南了。” 滇南，与渝州相隔只有不足五百里。 “如果我们输了的话，渝州城的百姓会不会受到牵连？”莫英大大眼睛盛满了不安。 槿鸢没有回答，这要视情况而定，什么情况呢？率兵将领的心胸慈爱的情况。 于是她随口问道：“那你可知此次带兵的是谁？” “知道。”莫英眼神有些恍惚，“是皇帝，宇文澈。” 与此同时，已经抵达滇南的宇文澈站在高处，底下是正在扎营的军队。 项南站在他的身后，他已经接连两次任务失败。 可离奇的是宇文澈却没怎么责罚他，反倒时常让他留在身边。 但项南的注意力此刻不在宇文澈身上，而是和他平行垂眸无声的沈芙瑶。 她穿着槿鸢的衣服，束着氯皱槿鸢的发髻，单是这么看去，仿佛就是槿鸢。 这时，宇文澈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还记得我们也曾一起踏过这北晋山水。” 闻言，项南的眸子闪了闪。 那时宇文澈还只是个王爷，年轻意气，还有心思游山玩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变了的呢？ 前面宇文澈的声音未停，语气里带着怀念：“就我们三人，你还记得吗，阿槿？” 沈芙瑶艰难的挤出字来：“……记得的。” 不知是哪个字不如宇文澈的意，他身上的惬意凝成了冷意。 他回过头来，淡淡瞥了一眼沈芙瑶，这一眼过于漫长，久到日头爬上中空才收回。 沈芙瑶在视线移开的瞬间才重获呼吸，浑身竟是布满了冷汗。 接着宇文澈径自离开了，项南刚想要抬脚跟上。 忽然，他听见沈芙瑶喊住了自己。 项南侧头望去，只见沈芙瑶脸上都是木然，问：“槿鸢真的死了吗？” 第三十六章 沈芙瑶掐着掌心，眼神死死的盯着项南。 后者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惊，面不改色的回答：“死了。” 闻言，沈芙瑶眸子一晃，涩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朱砂泪。”项南公事公办的说，“未服解药，毒发身亡。” 听到这个答案，沈芙瑶反倒平静了许多。 “蠢货。”她微微抬起了下巴：“我才不会傻到去死。” 说完，沈芙瑶目不斜视的跟上了宇文澈。 留在原地的项南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 另一边，厉王府。 再听到宇文澈这个名字，槿鸢自己都惊叹自己的平和。 莫英还陷在恍惚中，仇人就在面前的感觉，让她又激动又惶恐。 槿鸢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接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练功去吧。” 等莫英练完功已是浑身大汗，也早已经忘记这一回事了。 她灌了一口茶，忽然问道：“姐姐，你今天出门吗？” “不要。”槿鸢想也不想的拒绝，“怎么了？” 莫英唯诺：“午后厉伯伯要带着我们去中城开动员大会，我一个人不敢。” “有那么多人在，缺我不少。”槿鸢说完，不再理她了。 午后，烈阳炎炎。 暑气热腾腾的在头顶上晒着，可底下的人情绪比日头还要高涨。 槿鸢缩在人群里，听着厉不惑慷慨激昂的说着动员讲辞。 移开了目光，看向了坐在首座莫英。 小姑娘惴惴不安，脸憋得通红，像个可怜的动员招牌。 她忽然的想，凭什么这群人的私欲，要强加在这么个小孩身上呢？ 为什么人都不能坦诚一些呢？ 背地里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事后还要冠名堂皇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一旦利用完，便可随手丢弃。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做这种事？！ 槿鸢心里的怒意渐渐以一种燎原之势烧了起来。 这时，莫英的目光扫了过来，和她对视上的瞬间眼睛倏然一亮。 仿佛一只见到肉的小狗，单纯又好骗。 那双眸子干净纯粹，槿鸢心里的怒意顷刻散了。 大会整整持续了两个时辰，参加的众人被厉不惑的演讲渲染得热血沸腾。 只有槿鸢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诡言歪理。 会开完就散了，槿鸢慢吞吞的随着人群走着，忽然身边拱来一个身子。 莫英笑眯眯的走在她身边，笑得得意忘形：“姐姐你真好。” 槿鸢懒得理她，默不作声往回走着。 直走到正街上，莫英突然拉着她在一个首饰摊子前停了下来。 “姐姐，我给你买支簪子好不好？” 槿鸢怔了怔，还从来没有人送过她珠钗，唯一收到的礼物，还是那张面具…… 在槿鸢失神间，莫英余光中瞧见不远处茶楼上，有人不小心撞到了一个花盆。 而下方，一个小孩正蹲着玩闹。 她想也没想，脚尖一动迈着诡谲的步子，捞起小孩侧身的瞬间花盆在她脚边应声而碎。 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放下小孩回了槿鸢身边。 她没有注意到，在茶楼之上，有一道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 “咔”的一声，茶杯现出裂痕。 宇文澈却恍然不觉，他眸子里积压的情绪宛如涌着暴风雨的海面。 刚刚那是——飞云踏雪步！ 第三十七章 宇文澈眼睛里瞬时布上了血丝，陡然间从二楼飞身而下，朝莫英消失的方向追去。 飞云踏雪，是宇文澈师傅独传给他的。 师傅死后，这世间唯有二人会这招。 而另一个人，应当在半年前就死了才对！ 为什么在这离京城千里迢迢的渝州，会有一个少女会飞云踏雪？ 当他融进大街中时，却没了少女的踪迹。 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沈芙瑶穿着紫衣，神情担忧：“阿澈，怎么了？” 宇文澈停在大街中间，眸色深沉，没有说话。 见他不言，沈芙瑶也不敢出声。 近来宇文澈越发喜欢将槿鸢的东西安置在她身上，可他分明清晰的知道她是谁。 就连大战在即，宇文澈却拉着她来看风景。 只因不知何年，槿鸢提过一嘴渝州互市！ 那边宇文澈已经从失神中醒来，他松开捏紧的拳，缓缓开口：“无事。” “项南，把那个人带给我。”宇文澈扔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沈芙瑶立即跟上，留下项南在原地沉默。 方才那一瞥，他已经认出少女就是莫英，也认出了飞云踏雪。 他默不作声的看着宇文澈远去，心里的各种情绪复杂冲突。 而另一边，莫英不明白为什么槿鸢突然拉着她躲进了小巷。 察觉人已经走了后，槿鸢才松开莫英，训斥道：“以后不要乱跑。” 莫英压低声音：“可是……” 槿鸢抖着袍子，缓缓开口：“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刚刚没被砸死是阎王懒得收你。” 没走两步又被莫英拉住：“姐姐，我还要给你买簪子呢。” 这小孩自从不怕她了之后，讨骂后也能很快自我和解。 槿鸢默了默，拒绝：“不用，我不需要。” 下一秒，项南低缓的声音在巷子尽头响起：“果真是你。” 见槿鸢看了过来，他叹了一口气：“这次我不能放她走了。” “就你一个人？”槿鸢不着痕迹的将莫英往身后拉了拉。 见项南颔首，槿鸢摘下了腰间的南风：“那你应该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项南虽然比她年长，但却是后她两年进的王府。 自他入王府以来，二人交手无数，项南从无胜绩。 这也是为什么，槿鸢能十二年始终位居首座。 “可你如今功力不足五成。”项南也开始拔出剑来，“难说胜负。” 槿鸢在莫英身上推了一把，低声道：“待会我们动手，你就跑，不要回头。” “不。”莫英抓住她的手，“我要陪你一起。” “你在我会分心，听话。”槿鸢抽开手，低喝了一声：“走！” 只见她话音一落，南风在空中划出一道长虹，直指项南。 莫英在槿鸢动手的时候转身就跑，耳后传来兵器相接的清脆声，让她眼泪夺眶而出。 她知道自己没用，分明对方要的人是她，却要连累槿姐姐。 于是莫英只能跑得更快些，只要快点回到王府就能找到帮手了。 莫英埋头狂奔，脚下步子生风。 如果槿鸢能看到，也会惊叹，这孩子竟然情急之中学会了缩步。 虽然距离还很小，但是对于仅仅只学了半个月的孩子来说，已是天才。 莫英脚不点地的跑着，突然，肩膀传来一股大力将她老鹰捉小鸡般拎了起来。 她的视线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时，呼吸骤然一窒。 “云哥哥！” 第三十八章 “我道哪个小美人不长眼往我身上撞。”迟停云有些嫌弃，“原来是你……” 他话音未落，就被莫英打断了：“云哥哥！快，快去救救槿姐姐！” 闻言迟停云没有立即动身，只是面色古怪的抽动了一下。 他转过头，对着身后的连星说：“你听见了，是她让我去救人的。” “是。”连星神色平和，“所以公子您去见她是迫于无奈，不是违背您的意愿。” 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莫英都快要急死了，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云哥哥你快去吧，槿姐姐现在真的很危险。” 她刚说完，整个人就被迟停云丢在了连星的怀里。 表情欢喜，语气勉为其难：“既然你百般恳求，那本公子就去了！” 随着话落，人已不见了身影。 那厢，槿鸢和项南已经从城内，打到了城外，林子里狼藉一片。 而槿鸢已经吐出了一口血，沾在黑袍上看不见。项南满身是伤，也不好看。 迟停云来的时候，二人又打过一轮。 槿鸢脸上的面具和斗篷皆已掉落，提剑的手微微发颤。 她吸了一口气，试图站起身，可是体内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身体一晃。 这时，一只胳膊轻轻的环上了她的腰，稳稳的托住了她。 槿鸢侧头望去，是迟停云那张俊逸无双的笑脸。 久违再见到这张脸，槿鸢竟然晃了神。 这次，腰间的手没有那么快的撤离。 迟停云让槿鸢靠在自己的怀里，眼睛看向项南：“打架啊，加我一个可好？” 槿鸢反正没了力气，有个便宜木架靠着于是也懒得装矜持，大喇喇的卸力倚着。 她率先扔掉了南风剑，语气疲惫：“不打了，累了。” 项南闻言一怔，伫立了良久才苦笑着扔掉了手里的剑。 他随地一坐，紧抿的唇角一片惨淡：“我竟然还是打不过你。” “你的内伤比我重。”槿鸢吸了口气，眼神不解，“按理说你不该再出任务，为什么？” 项南闻言沉默了许久，望着地面的眼睛呆滞，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边槿鸢体内的朱砂泪因为动气缘故，正不断地翻动着。 她短促的“嘶”了一声，迟停云赶忙将她放到地上。 腰间的手也挪到了后背开始给她疗伤，果然，痛感剧减。 迟停云的声音贴着她耳边落下：“阁下不是看淡生死了么，怎么还会怕痛呢？” “世子殿下哪只眼睛看出我痛了？”槿鸢嘴硬反驳。 忽然，涌进体内的真气一错，令她胸肺气血滞涩，好似被棒槌痛打了一顿。 登时槿鸢闷哼了一声，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的人。 迟停云皮笑肉不笑的问：“如何，痛不痛？” 看出他是带着旧时的气在故意跟自己较劲，也知道他给脸就放肆的本性。 槿鸢转过了脸，十分坦诚的说：“痛。” 登时迟停云心里火气散得一干二净，他低头看着她在艳红的血色衬托下，愈显惨白的唇瓣。 心里忽然古怪的动了一下，于是也不再说话，开始任劳任怨给人疗伤。 项南一抬头就看见相叠的二人，寂静的眸子晃了晃。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依赖他人的槿鸢，她以往受伤都是关上房里，谁也不见的。 项南怔了神，哑然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第三十九章 闻声，槿鸢睁开了眼，眉头微微一皱。 她不明白项南为什么这么问，斟酌了一番答道：“朋友。” 大抵算是朋友吧？槿鸢心想。 见迟停云没有反驳，槿鸢只当他也这么认为，心里竟有丝丝的欢喜，她竟然也能有朋友了。 而不说话的人则是脑子已经炸开了花。 她说他是朋友？他能被她接纳成朋友了？ 迟停云面上一派矜持容忍，心里早已乐得开了花。 这个措辞让项南也一怔，接着颇为感叹的提了提嘴角。 “我们认识也快十一年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笑你一个十岁的娃娃能做什么，结果被你打得五天下不了床。” 听到往事，槿鸢不由软下了眼神。 那时她一心扑在保护宇文澈上，只想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最听不得别人小瞧她。 而迟停云听后，脸上表情一愣。 他对宇文澈培养暗卫的手段有所耳闻，十岁，比莫英还要小的年纪，就已经是暗卫了。 那……迟停云心忽然痛了一下。 那她究竟吃过多少苦？ 项南叹了一口气：“后来我也是真心佩服你，能够一直忠心不二。” “你也是。”槿鸢张了张干涩的唇。 项南进王府的时候已经有16岁了，性格已经定性，身上有着少年的热血，后面成为暗卫之后，变化最大的也是他。 从一个有抱负的少年，成为了一个没了温度的兵器。 但是也正是他来，槿鸢也没有那么孤独。 项南对于她来说，是兄长，是同伴，是战斗时能够把后背交出去的信任。 多少次任务，如果不是项南，自己大抵早已经死过数百次了。 听到她这么说，项南笑了，笑声牵动身上的伤，登时让笑意扭曲。 “离开渝州吧，”他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主子来了，如果发现你，不会放过你的。” 槿鸢也正色反问：“你能不能放过莫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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