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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国定文帝十九年十一月，太子傅显宗与镇国将军时艺婕婚约解除。 朝堂形势涌动，可谁知半月后，北边赵国与南边陈国合兵，共同伐姜。 南境与北境接连告急。 姜国皇帝十二卷军书，急遣太子傅显宗率军镇守南疆。 将军府。 许慎的声音十分坚决：“这样强行恢复记忆会有性命之忧，绝对不行！” 时艺婕语气低沉：“许慎，我有预感，若非我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赵国绝不可能花功夫刻意洗掉我的记忆。傅显宗要出征了，此事必须尽快，不成功便成仁！” 看着她坚毅的目光，许慎叹了一口气：“时艺婕，我真是前世欠你的！” 时艺婕接过药，冲许慎笑了笑：“多谢。” 黑夜沉沉，整个房间里，摆满了火烛。 时艺婕泡在药缸中，双手被铁链紧紧缚住，她脸色绛紫，头上扎了无数根银针，表情痛苦不堪。 许慎看着药缸中的水变成暗红色，扎进最后一根银针。 连打断腿都不会哼一声的时艺婕，低吼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上京城外，旌旗猎猎。 浩浩荡荡的军队集结完毕，傅显宗一身银甲，遥遥回头。 送行的人中却怎么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心中压着一丝沉闷，正要翻身上马，身后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他回头，看见策马而来的时艺婕。 那一刻，他眼中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时艺婕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脸上是病态的惨白，她急道：“太子殿下，林相通敌，南境之战务必小心！” 傅显宗脸色一变，冷斥道：“与陆南弦串通的人分明就是你，你还敢污蔑林相！” 时艺婕脸色更白，只能急切解释：“我已想起记忆，当时在平阳谷给赵国军队带路的就是林相心腹！” 见傅显宗仍是不信，时艺婕上前一步，目光灼灼。 “你可以不信我，但你身为太子，天下压在你的肩头，你就因为讨厌我所以这般意气用事吗？！” 傅显宗面上一沉，却是冷笑一声，反问道：“你要我相信一个出卖身体保全自己的人吗！” 时艺婕愣住了，唯独只有这件事，她解释不了。 傅显宗不再看她，翻身上马，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扬起一阵尘土。 大军远去，时艺婕看着傅显宗的背影消失在天边乌云衔合处，她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 此来送君，一别千里。 太和殿。 时艺婕披甲上殿，双膝跪地，语气无比恳切：“请陛下恩准臣，重新带兵北上！” 皇帝看着她，叹息一声：“你父亲，你兄长都曾这般跪在朕跟前请战，一次又一次，直到再没回来。你是南宫家唯一的血脉了，朕不能答应。” 时艺婕郑重地磕下头去：“陛下，我南宫家世代镇守北境靖海关，臣既姓南宫，就算死在那里，也是死得其所！” 皇帝看着不肯抬头的时艺婕，眼眶渐红。 两人僵持良久，皇帝上前扶起她：“你是南宫家好女儿！” 他拍了拍她的肩：“阿玥，你要活着回来，朕等着你大胜归来！” 时艺婕眼神决然：“臣，绝不辱命！” 姜国定文帝十九年十二月，赵陈两国合兵，三十万大军陈兵北境。 奋战三月，主帅时艺婕力战三军，死守靖海关。 北境，朔风凛冽。 鲜血浸红的土地，让靖海关终年不谢的长生花开得格外妖异绚烂。 时艺婕站在城头，神情肃穆。 随行做军医的许慎看着她缓缓开口：“眼下靖海关战况危急，若是没有援军，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时艺婕削瘦的脸庞清冷：“姜国国弱，哪有那么多兵力支援，给姜国的母亲们多留些儿郎吧。” 这时，有人上前禀报：“将军，林相来了，说是代传陛下旨意。” 时艺婕心中警铃大作，却只能转身去迎。 可还未见到林相，便听见传令台上声音响彻三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赵陈两国联军，犯我姜国，姜国力微，恐不能敌，朕为姜国万民计，愿降赵国，止戈休战，开城献降！” 军中先是寂静一瞬，而后一片哗然，军心涣散。 时艺婕疾步上前，挡在林相跟前：“你胡说什么，陛下怎么可能献降！” 林相眼中得意，将手中的圣旨递了过去：“陛下这是为了让姜国百姓免受战乱之苦，乃是天子仁心！” 时艺婕看也不看圣旨，脸色铁青：“不行，绝不能投降，赵国对姜国恨之入骨，若是姜国献降，赵国必定屠城而入，姜国的土地势必一片焦土！” 林相神色一变：“南宫将军难道要抗旨不成！” 长生花 时艺婕忽然拔剑而出，剑锋架在林相脖子上，冷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言罢，她回头令道：“来人！将他给我绑起来，不得踏出军营一步！敢有投降者，杀无赦！” “咚，咚，咚——” 正这时，城门外传来战鼓声声，这是赵国要准备再一次攻城了。 时艺婕看了一眼满营军士，将士们士气大减，显然无心为战。 原本赵陈联军，从兵力上就已经很悬殊了，如今自己的国君都说要投降，将士们又如何有心再战！ 她打过那么多凶险的仗，头一次觉得，今铱驊日之战，她已无力回天。 听着关外鼓声震天，时艺婕闭了闭眼，心中已作出决定。 她拔起王旗，踏上高台。 “将士们，南宫家军已守国门上百年，只要有南宫家军在的一天，靖海关从来没有一个敌人能活着踏进来！今日大敌当前，有谁愿同我一起出城迎战，将敌人从姜国的领土上赶出去！” 话音刚落，有一人高呼：“属下愿誓死追从南宫将军！” 可几万人中也只零零散散站出几千人在她跟前。 长风呼啸而过，她手上黑底银龙王旗被吹得猎猎作响。 头顶一丝熹微的阳光彻底埋进了云层，只剩一片阴暗。 她凄然一笑，毅然上马，举起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高声令道：“击鼓，开城门，迎战！” 许慎红着眼看她，拿起鼓槌，用尽全身力气敲响城门的战鼓。 沉重的号角声伴随着马蹄声响起。 几千人，冲进十几万的人堆里，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时艺婕手里的长剑纷飞，银光闪过，血水四溅。 留下的几万士兵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这时，城里忽然涌出一群布衣百姓，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铁叉，甚至菜刀。 跑到城门前，里长花白的胡子随着说话声颤动：“各位，咱们靖海关前死了十几万姜国的好儿郎，可只要是南宫将军守在这里一天，咱们种地就从未担心过敌人会打进城里……” 说着，里长哽咽了一下：“可是今日，咱们最后一位南宫将军也要战死在这关外了，我们既然都是要死的，那今日就跟着南宫将军一起死在这靖海关！” 说完，百姓们不顾阻拦，冲向了城外惨烈的战场。 …… 时艺婕已杀红了眼，生生将重围杀出一条血路，身上不知道挨了几刀，腿上的伤口都露出了白骨可，她感觉不到痛。 她冲入赵国敌军腹地，竟是直面了赵国将领陆南弦。 陆南弦从未见过如此这样比男子还要悍勇的女人，他接过时艺婕几剑，手臂被震得发麻。 忽然间，眼前银光一闪，胸口剧痛。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时艺婕，低头已经看见她的长剑没入了自己的胸口。 “四皇子！”赵国的将领大惊失色，齐齐围攻时艺婕。 时艺婕拔剑，看着陆南弦吐出一口鲜血，而她身后又挨了一刀。 她吐出一口血，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狼一般的眼睛盯着眼前的敌人。 为首的赵将怒吼了一声：“放箭！给我杀了她！” 城头上，许慎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擂战鼓，一下一下，悲凉蚀骨。 她实在没有力气了，用剑支撑着身子站立在原地。 抬眼，漫天箭雨向她飞过来，血水模糊了她的眼。 她恍惚看见了被枭首而死的父亲，身中数矛不甘瞑目的哥哥…… 时艺婕奋力挥出最后一剑！ “噗——”数十只箭身入骨，她感觉不到痛。 又接着，无数羽箭穿身而过，她头上的头盔掉在地上，那如墨般的长发散落而下。 时艺婕没有倒下，她用剑撑着自己站着，像一尊古老坚毅的雕像。 一道金光刺破重重乌云照在这片血色的战场上，风吹起她细碎凌乱的头发，天亮得发黑。 她好像听见许慎的战鼓声愕然停下，城头传来他嘶声裂肺的叫：“阿玥——” 她尽力了，她的眼皮一点点往下垂。 眼前最后出现一片血色浸染怒放着的长生花。 第十章 她人呢 悲凉的号角，声声入耳。 无数的百姓倒在城门，血染长生花。 留下的几万士兵终于被激起了血性。 这时，又是一声鼓响。 许慎流着泪大吼：“如若这样投降，你们也配称得上是男人吗？！” “兄弟们，杀出去，为南宫将军报仇！” 军中一声长喝，几万人抱着必死之心冲出城门去。 看见还屹立在风中的时艺婕，所有人都骤然红了眼。 一场降国之战，在杀喊声中演绎成一场血战。 上京城外。 南境大胜回朝的军队绵延一路。 傅显宗风尘仆仆，心里忽然毫无征兆的刺痛了一阵，他皱着眉，捂住胸口。 一旁的副将忍不住开口：“太子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傅显宗摇了摇头，刚要说话，身后传来马蹄轻疾。 “报——靖海关大急！林相假传圣旨，意欲请降，急求上京援军！”一个身着黑甲的北境斥候快马来报。 傅显宗勒住缰绳，脸色霎时一变：“你说什么。” 斥候浑身血色，摸出怀里的信件，刚递上前就晕了过去。 这两封信，都是出自许慎之手，字迹潦草，足可看出北境战况惨烈。 一封，是北境的求援信，北境万急！ 而另一封，则是许慎的家书。 “父亲，儿子已经研制出来，世上确有可洗褪守宫砂之药，阿玥终于能清白，只是，此战凶险万分，儿与阿玥恐同葬北境，望父母珍重……” 寥寥几句，句句惊心。 傅显宗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才意识到，原来时艺婕说的都是真的。 他一时心乱如麻，想起他与时艺婕告别之时，他连一句话都没同她说就离开了。 “下令回程，驰援北境！” 傅显宗甚至来不及休息片刻，带兵直奔北境。 奔向北境的途中，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跟时艺婕的从前种种。 少年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 分明说过会一辈子陪着自己的，可后来，时艺婕却一句话也不说，就将他留在了重重宫墙中。 那棵紫薇花树，年年盛开。 时艺婕在树下，他在墙外。 傅显宗握住怀中那枚说是丢了的定亲玉佩，终于瞒不住自己的心。 “你不能死，你要等着我！” 到了靖海关外，尸骸遍野，城外冒着黑烟，黄土大地已经被鲜血染红。 傅显宗的心狠狠提了起来，策马飞奔上前。 许慎一身白袍染血，等在城门，面无表情。 傅显宗翻身下马，匆匆上前：“时艺婕呢？” 许慎眼神微颤，却是道：“姜国，胜了。” 傅显宗的心勉强定了定，又问：“她现在如何了？” “她在军营里。”许慎顿了顿，黯然看向他，“你去整理一番再去见她吧。” 傅显宗这才松了口气。 本想立刻见到时艺婕，可被这么一提醒，意识到自己一身风尘仆仆去见时艺婕，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 他进了城，彻头彻尾将自己整理得干净，想了想，又换上一身干净衣袍，将玉佩挂在胸前。 看着铜镜里自己，傅显宗喃喃开口：“无论过去如何，阿玥，我原谅你了。” 许慎等在门外，带着他前往军营。 踏进军营大门，正前一副盔甲立在门前。 头盔上遍布着剑痕，长剑悬在架上泛出幽幽冷光，而盔甲的腰间——挂着那只和自己胸前一模一样的玉佩！ 傅显宗震在原地，陡生一股慌乱，望向许慎：“她人呢！” 许慎不语，带他走进大营。 营内白幡高挂，被飞吹得猎猎作响。 中间木头搭起的高台堆满了百姓送上的，只开在靖海关的长生花。 高台之上，静静躺着一个人影，身上盖着一面代表姜国的黑底银龙王旗。 花影扶疏，周围的人垂头小声呜咽着，似乎是怕打扰了台上的人。 傅显宗忽然想起来，时艺婕曾对他说过，南宫家每个人都是这样，死后王旗加身，焚身烈火，骨灰也要撒在靖海关前。 他脸色一瞬煞白，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迈出沉重的脚步走上高台，伸出的手剧烈颤抖着，缓缓揭开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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