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春
1凤命之谜传说逢七是劫，在我七岁那一天，算命先生说我是凤命。听到这个消息，
全家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喜悦。一是不迷信。二是我已经够富贵了。将军嫡出的女儿，
从作为被掌上明珠被捧大，养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还要怎么个好命法？还是七岁那年，
家里不让我出去玩，连仆人都去串门了。我带着我的小尾巴，我的小丫鬟，翠儿。去爬墙头。
好不容易爬上墙头，看到一个比我大一些的小哥哥。他转头也看到了我，愣了愣。
然后冲我笑了。真好看啊。为了这道目光，我今天也不能猴急地翻出去了。
他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本**在这里看风景。
他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除此之外，就是除了他连个人影都没有的街道。他又看看我，
像是明白了什么，踱步离开了。他还没有走远，我缩缩缩，踩着砖头又回来了。
身边是还没来得及上墙的翠儿，问我看到什么啦。“看到一只好看的白鸽，
呼啦啦就飞过去啦。”我随口乱答，她往天上好奇地看，我拉着她回到了屋里。
我打听了一番，但是除了好看也说不清他具体长什么样，他身上也没显眼的标志。
什么都不知道，只好作罢。2南园重逢十岁那年，我好像又见到他了。
那时候我刚学会骑马，翠儿不会，自己待在家里玩，我骑着小红马自己出了门。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就可惜，我的小红在路上闹了别扭，不愿意回去了，
我拉也拉不动。我只好把它系在树旁，背靠杨柳坐着，等它什么时候休息够了再走。而且，
我好像迷了路……他路过看到我，挑眉，唤了一声我的名字，溶月。奇怪，他好像认识我。
小红怎么也休息不够，可是我想回去吃糕点了，所以我戴上面纱，坐上他的马。很高大的马，
可我并不害怕。他牵着我俩的马慢悠悠地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闲话，将我带回了府前。
于是，我终于知道了他的身份，丞相府，顾清晏。可惜是个庶子。不过府离的不远，
他爹和我爹关系也还行。挺好，以后可以找他玩。那是一段无比快乐的日子。初春去踏青，
小溪潺潺流过，在阳光下闪烁。三月暮春，宜放纸鸢，我带着翠儿跑得欢快，
放得比他的风筝还高时，我会笑眯眯地把线给他。四月，我们学白乐天去看山寺桃花，
寻春不见，只看寺里烟雾缭绕，人们来来去去，求着不可得的心愿。端午，去看赛龙舟，
人潮涌动，我个子还没长，只能看到好多人高大的背影。我的面纱险些被挤掉，
幸而他比我高一些，我可以拉住他的袖子，不会跌倒。上元节，放荷灯，我们一人放了一个，
闭上眼虔诚许愿。我问他许了什么，他说山河永定，国泰民安。我没有说我的愿望。我希望，
即使不能长久在一起，我们俩都会一样平安，会像现在这么快乐。3嫁入皇门十四，
豆蔻之年，我该出嫁了，是二皇子。那当然了，我想要嫁给顾清晏，可没敢想过嫁给他。
这些事，错综复杂，哪由得了我做主。待嫁的日子，我不能再随意出门了，就待在家弹弹琴。
当意识到琴中有愁思时，我及时停了下来。对于无力改变的事，
不应该再平添自己的、大家的烦恼。就像那隔着墙遥遥一笑的心动，也可能是爬上墙头，
运动过后心的怦怦声。我主要气不过的是，我得当侧室。自出生起，我什么都要最好的，
在这么大的事上居然被人压了一头。知道正妻是顾清晏他嫡姐后，我哑了火。
真是一对讨厌的姐弟……姐姐在新家比我更有话语权，
弟弟在自己的家啥话语权都没有……大婚之夜，因为我是侧室，所以他后半夜才来我这里。
那时我正拉着翠儿的手闲聊，听到外面有响动，连忙盖好了盖头。盖头再次被挑开时，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脸。还好，长得不丑，反而挺好看的。毕竟日后要常常见到，
起码不窝心就行。4宫闱琴画两年后，他登基了，没有任何人意外。毕竟皇子三选一，
就是闭着眼睛选都有很大概率，何况他有这么好的婚事。光说女人嫁得好最重要，
我看这男的也很会挑。我被封为了贵妃，上面有赵皇后，下面有德妃和颖嫔。
大家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时能瞎扯一些闲话，还能刚好凑一桌打牌。
我挺喜欢皇后的，因为她从不为难我。或许也有顾清晏的原因，我总觉得对皇后有几分亲近。
看向我时，她的目光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探究，我只好咽下口中的糕点，
巴巴的给她再端一盘。「……你自己吃吧。」平时，我也不怎么欺负人。
主要没有太弱小的目标，大家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好给自己创造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嘛。
也不能天天打牌，我只好给自己找乐子。我第一个使劲发展的爱好是弹琴，毕竟从小就学，
可是皇上也因此老晃悠到我这里。他这一来，我的选曲大大受限。《胡笳十八拍》，
肯定不行，这种国破家亡的悲婉曲子被他听着也忒不吉利了。《广陵散》，也不太对，
愤愤不平的，搞不好以为我有什么怨言。……真麻烦，反正已经当贵妃了，
他最好还是别来了。每次来，我都得弹个喜气洋洋的曲子，到时候别人还以为我一天傻乐呢。
我不得已打探他的行踪，在他不来时偷偷弹。倒不是有特别喜欢的曲子，
只是不想什么事都由别人做主罢了。后来，我又迷恋上作画。有些东西转瞬即逝，
可画却可以留住它最好的模样。就像春天的花，老天并不想把它永远留给你，
可你却能用画留住它。我画了很多东西，把***的花画了个遍，又开始给人画像。皇后说，
我比宫里的画师都勤快。可是后宫地方也小，人也少，皇上还不怎么选秀。
……真是山穷水尽啊。我把画笔瞄准了始作俑者，还是画他好了。于是我整日猫在树后，
观察他一天到晚在干啥。这个人真奇怪，好像没什么开心和不开心，下朝以后去御书房，
这也不在我的观察视野之内。好嘛，从御书房出来天都要黑了。然后轮换着去各个宫殿吃饭。
也没法观察。晚上又像有规律一样去各个宫。……好嘛，怪不得没什么存在感呢，
原来是行程太单一了。妃子们也都有自己的事干，德妃喜欢尝各种好吃的东西，
颖嫔忙着在自己宫里逗小猫。我和皇上说，要不你出了御书房以后，咱俩一起干个什么。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半晌说了一句好。于是我俩老在一起溜达，有时还叫上皇后。
不过叫了几次以后，皇上不乐意了，嫌我老和她叽叽喳喳说话，都没他说话的份了。
……占有欲还挺强。到底谁占有谁啊？我怕皇后伤心，可她却没什么情绪，
反倒是常和我在一起。一起下棋的时候，她没头没脑地说，有些事啊，原本就是强求不来的。
5皇后离世我十九岁那年，皇后去世了。我很难过，
因为我还没有弄明白她时不时的没头没脑的话，还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她，她就离开了。
没人了解，那该多孤独啊。我拿出给她画的最美的一幅，静默良久。6龙凤呈祥承顺五年，
二十一岁，我被封为皇后。同年，有了身孕。我跟皇上感情还不错，毕竟后宫没几个人，
大家搭伙打发无聊时日罢了。他脾气还不错，不怎么生气，时不时还开开玩笑，
就是说话不太好听。把我辛辛苦苦绣的鸳鸯叫水鸭。把我辛辛苦苦绣的蝴蝶叫大扑棱蛾子。
我生气了，不绣了，他又说我不持之以恒，想一出是一出。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个。
又回归爱好弹琴，不过这次是和他一起。这下好啦，今天演奏这个，明天那个，
终于没了限制。我的这个孩子，德妃说还是男孩最好，嫡长子，没什么争的，
以后不必看人脸色。颖嫔说，还是女儿好，边疆安稳，不用送去和亲，
能留在自己身边让她为非作歹。皇上想了想，说，「生育辛苦，怎样都好。」
「还是陛下挂念臣妾……」「若是双胞胎就好了」，他接着说。……哦。真被他说准了，
龙凤胎。男孩叫慕景行，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女孩叫慕疏桐，凤凰非梧桐不栖。
带着我们最好的祝愿。我跟翠儿解释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她想了半天，理解了诗句的意思，
又想了想，问我，「那奴婢为什么要叫翠儿呢？」「我当时五岁，不懂很多诗，
就觉得叫着好听……」而且，翠绿是我和她喜欢的颜色，就像春天是我们最喜欢的季节一样，
充满生机，充满希望。7抓周宴上孩子满周岁那天，宫里摆了抓周宴。景行在皇上的怀里，
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物件，什么都没抓，反而摆弄起皇上身上的龙纹玉佩。
下面的臣子静默了一瞬，只见皇上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景行。
那些老狐狸们立刻继续笑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疏桐沿着桌子爬了半圈，手伸向绢布，
我提心吊胆：不要喜欢女工啊，为娘教不了你。还好，她的小胖手在半道转了个圈，
抓住紫毫笔，咯咯笑了起来。顾清晏也在席间，带着自己的妻子，眉眼温柔，言笑晏晏。
他俩发觉我的目光，我们对视而笑，端起酒杯，点头示意。回宫后，我正逗着疏桐玩，
看着翠儿在旁边期期艾艾，似乎想说什么。我挑眉看向她，她问，「娘娘，
今日是你第一次见顾侍郎和妻子，以前那样好，难道不会伤心吗？」四下无人，
只有窗外轻微的风声。我点了点她的脑袋，问，「还是贵妃时，
我画的《南园春景图》你还记得吗？」画中是十岁那年迷路的杨柳岸，
小红马正甩着尾巴啃青草，远处牵着马的少年衣角被风掀起，绣着半只白鸽。
那时我刚在画上略有心得，就迫不及待把它画了出来。翠儿答，「自然记得，
当时皇上看到后在上面题字：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结果娘娘看到还生气了呢，
说一点都不搭，还说皇上毁了你的画，几天都不理睬他。」……这种八卦倒是记得很好。
我想了想，说，「那样美好的南园春景，虽然我们现在在宫里，极少出去，
若是有一日能再去看看，你发现它和记忆里一样充满生机，难道会生气吗？」而且，
人生在世，是要好好活一遭的。秋日，南园落叶纷纷，冬日冰雪压枝，可还会有来年春天，
草长莺飞。8皇帝，慕明远「番外一」皇帝，慕明远在还不认识溶月之前，我就久仰大名。
将军府的女儿，打架一把好手，小时候还把邻里芦花鸡的尾巴毛给拔了。
每天脸脏兮兮地在外面乱跑，一开始比我长得还高些，搞得我一见她就绕道走。
……真是凶悍。年少时，和顾清晏一起玩，有一日听他说，在墙头看到一个姑娘。如何娴静，
眼睛亮闪闪，笑起来多可爱，眼睛弯的像月牙。是嘛，没听说过。直到再次出行，
他遥遥指着那家院子，让我看。将军府。哦？将军只有一个女儿。如果不是小丫鬟，
那就是清晏眼神不太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老成地叹：「年轻人，想问题太片面嗷。」
十三岁，顾清晏还很自由，我却不能到处瞎溜达了。他说，他认识了那个女孩，在南园，
她牵着小红马。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戏码。真可惜我不能乱跑啊，想和他们一起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