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月携龙
1月下遇青衫江南的雨总是缠绵,像化不开的情思,沾了满巷的青石板,
也打湿了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苏青芜收了伞,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脚边晕开小小的水圈。
她刚从城西的“听风楼”出来,怀里揣着一封密信,指尖还残留着蜡封的凉意。
今夜的月色极好,雨停后,云絮被风卷走,露出一轮皎洁的满月,清辉遍洒,
给黛瓦粉墙镀上了一层银霜。苏青芜拢了拢身上的月白长衫,袖口处绣着几缕淡青色的龙纹,
不细看只当是寻常云纹,唯有懂行的人才知,那是“青龙阁”的标记。
她并非青龙阁的人,这袖上龙纹是师门所授,据说与青龙阁有着渊源,
却没人说得清究竟是何渊源。师父只道,江湖路远,若遇危难,
可凭此纹暂避青龙阁三分薄面。正行间,巷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伴随着兵刃相接的脆响和几声闷哼。苏青芜脚步一顿,侧身隐入街角的暗影里。
她不爱多管闲事,尤其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但若事到眼前,她也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只见三个黑衣蒙面人正围攻一个青衫男子。那男子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
手中长剑如一道流光,在月色下划出冷冽的弧线。他剑法极快,快得几乎看不清招式,
只觉得每一次出剑都精准狠辣,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锐气。月光落在他的剑上,
仿佛借了三尺清辉,让那剑招更添了几分凛然。“是青龙阁的‘流影剑’!”有人低呼。
苏青芜心头微动,目光落在男子的袖口。他穿着简单的青布长衫,袖口空空,
并未有任何纹饰,可那剑法里的灵动与凌厉,
却让她想起了袖上的龙纹——不是静态的绣纹,而是仿佛随时会破壁而出的活物,
藏在两袖之间,只待时机便要腾跃而出。三招,不过三招,那三个黑衣人便已倒地不起。
青衫男子收剑回鞘,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打斗不过是拂去衣上尘埃。他勒转马头,
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巷口的阴影,淡淡开口:“阁下看了这么久,何不现身一叙?
”苏青芜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也不遮掩,从暗影里走了出来。她抬眸看向马上的男子,
月色恰好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他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薄唇紧抿时带着几分疏离,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阁下剑法卓绝,佩服。
”苏青芜拱手,声音清悦如玉石相击。男子低头看她,目光在她袖口的龙纹上停留了一瞬,
眸色微变,却没多问,只道:“姑娘深夜独行,当心危险。”“多谢提醒,
”苏青芜笑了笑,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月光,“倒是阁下,似乎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男子淡淡一笑,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
竟让周遭的夜色都柔和了几分:“些许跳梁小丑罢了。在下沈寒江,不知姑娘芳名?
”“苏青芜。”“苏青芜……”沈寒江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要把这名字刻在心上,
“好名字。”他顿了顿,问道,“姑娘要往何处去?若顺路,不如同行一程,
也好有个照应。”苏青芜略一思忖。她要去江北的“望月城”,路途遥远,
若有个武艺高强的同行者,确能省去不少麻烦。更何况,她对这个自称沈寒江的男子,
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好奇。“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她欣然应允。沈寒江翻身下马,
动作潇洒利落。他将白马的缰绳递给苏青芜,
自己则牵了另一匹黑马——想来是刚才从黑衣人那里夺来的。“这匹马性子温顺,
姑娘骑它吧。”苏青芜接过缰绳,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指,只觉得微凉,
像带着月光的寒意。她心头一跳,连忙移开目光,轻声道:“多谢。”两人并辔而行,
马蹄踏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月色如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交叠在一起,仿佛从未分开。“沈公子是青龙阁的人?”苏青芜忍不住问道。
沈寒江侧头看她,月光下,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算是吧。不过我向来独来独往,
不大管阁里的事。”“那刚才那些人……”“仇家罢了。”沈寒江语气平淡,
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江湖路,谁还没几个仇家。”苏青芜不再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江湖人更是如此。她转而说起沿途的风物,说起江南的烟雨,
江北的风沙。沈寒江听得认真,偶尔插一两句话,总能说到点子上。苏青芜发现,
沈寒江虽然看起来冷淡,却心思细腻。他会注意到她拢了拢衣襟,便放慢速度,
让她走在背风的一侧;会在她说到口干时,递过一个水囊,水温不冷不热,恰好适口。
一路行来,竟不觉得枯燥。行至渡口时,天已微亮。晨雾弥漫,
远处的船只像笼罩在一层轻纱里。沈寒江去买船票,苏青芜在岸边等着。
她看着水面倒映的月影,想起昨夜的相遇,觉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船票买好了,
半个时辰后开船。”沈寒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青芜回头,看到他手里拿着两张船票,
晨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金边。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江湖路,有个人陪着,
似乎也不错。上船时,沈寒江伸手扶了她一把。他的手掌宽大有力,
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却意外地让人安心。苏青芜的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收回手,
快步走上跳板。船缓缓驶离岸边,江南的轮廓渐渐模糊。苏青芜凭栏而立,
看着江水滚滚东流,衣袂被江风拂动,袖口的龙纹在晨光下若隐隐现。沈寒江走到她身边,
递给她一块刚买的桂花糕:“尝尝?这家的桂花糕很有名。”苏青芜接过,咬了一口,
清甜的桂花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她侧头看向沈寒江,他也在看着她,目光温和,
像***一汪春水。“沈公子,”苏青芜鼓起勇气,问道,“你要去望月城做什么?
”沈寒江笑了笑:“找人。”“找人?”“嗯,”他点头,目光望向远方,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找一个故人。”苏青芜没有再追问。她知道,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故人,或甜蜜,或苦涩,都是不愿轻易触碰的柔软。船行江上,
两岸风光不断变换。有时是连绵的青山,有时是开阔的平原。苏青芜和沈寒江常常并坐船头,
或是闲谈,或是沉默。沉默的时候,也不觉得尴尬,仿佛彼此的呼吸都能融入这江风月色里。
苏青芜发现,沈寒江的剑总是不离身,那把剑通体乌黑,剑柄上刻着细密的花纹,像是龙鳞。
她曾问过剑的名字,沈寒江说,叫“袖月”。“袖月?”苏青芜觉得这名字很美。“嗯,
”沈寒江轻抚剑身,眼神温柔,“取‘袖藏明月’之意。”苏青芜想起自己袖上的龙纹,
忽然笑道:“那我的剑,或许该叫‘衔龙’。”沈寒江看向她的袖口,
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袖月’配‘衔龙’,倒是相得益彰。”苏青芜的心漏跳了一拍,
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袖,耳根却悄悄红了。夜里,船泊在岸边。苏青芜被一阵异动惊醒,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推开门,看到沈寒江正站在船头,与几个黑衣人对峙。月色下,
他的“袖月”剑泛着冷光,快如闪电,转眼间便将黑衣人击退。“怎么回事?
”苏青芜走过去,低声问道。“是冲着我来的。”沈寒江收剑回鞘,眉头微蹙,
“看来他们是不打算放过我了。”“他们是谁?”沈寒江沉默了片刻,
道:“是‘黑风堂’的人。我前几日端了他们的一个据点,结下了梁子。”苏青芜了然。
黑风堂是江湖上有名的邪派,行事狠辣,得罪了他们,确实麻烦。“接下来的路,
恐怕不会太平了。”沈寒江看向苏青芜,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要不,
你先……”“沈公子这是要赶我走?”苏青芜挑眉,打断了他的话,
“我苏青芜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再说了,你帮我,我帮你,
江湖儿女,不就该这样吗?”沈寒江看着她,月光下,她的眼神清亮而坚定,
像一颗倔强的星辰。他心中一动,一股暖流涌过,冲淡了连日来的疲惫和警惕。“好。
”他重重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真切的笑容,“那便多谢苏姑娘了。”“不用谢,
”苏青芜笑了,“不过,若是遇到危险,沈公子可得护着我点。”“自然。
”沈寒江的声音温柔而郑重,“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受伤。”那一刻,
江风似乎都变得温柔了,带着水汽的微凉,拂过两人的脸颊,也拂动了彼此的心弦。
苏青芜看着沈寒江的眼睛,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一轮皎洁的明月。她忽然觉得,
师父说的江湖路远,或许也并非全是孤寂。若能有这样一个人,持剑相伴,快马同游,
看遍山河日月,尝尽人间百味,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前路或许风雨兼程,或许杀机四伏,
但此刻,有明月在天,有良人在侧,便足以让人忘却所有的不安,只盼着这条路,能长一点,
再长一点。2青龙现,情意生船行至江北,风光渐异。江南的温婉被江北的粗犷取代,
远山如黛变成了黄土高坡,小桥流水换成了奔腾的大河。苏青芜站在船头,看着岸边的景象,
不由得感叹江山多娇。“再过两日,便能到望月城了。”沈寒江走到她身边,
递给她一件披风,“江北风大,披上吧,别着凉了。”苏青芜接过披风,拢在身上,
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萦绕鼻尖,那是沈寒江身上的味道。她心里暖暖的,轻声道:“多谢。
”沈寒江笑了笑,目光望向远方:“望月城是江北的重镇,也是黑风堂的老巢之一。
我们到了那里,要多加小心。”“嗯。”苏青芜点头,“我会注意的。”正说着,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尘土飞扬,看样子是有大队人马过来了。沈寒江脸色微变,
拉着苏青芜躲到船舱的阴影里。“是黑风堂的人。”他低声道,“他们来得好快。
”苏青芜透过船舱的缝隙往外看,只见一群黑衣骑士疾驰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腰间挎着一把鬼头刀,眼神凶狠。“给我仔细搜!
那小子肯定就在这艘船上!”壮汉厉声喝道。黑衣人纷纷跳上船,开始四处搜查。
苏青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握住了袖中的短剑。沈寒江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让苏青芜莫名地安定下来。就在黑衣人快要搜到他们藏身之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