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掉族谱的那一夜
1族规焚情>为了逃离窒息的家人,我逃到四千公里外的新疆读大学。>遇见他时,
他正在宿舍楼下弹奏冬不拉,歌声像天山融雪。>我们相爱于喀纳斯的秋天,
他教我认北斗七星指向的方位。>直到谈婚论嫁,他带我走进毡房,
三位长老严肃地坐在正中。>“祖先的规矩不能破,”他们翻出泛黄的族谱,“娶外族女子,
灵魂会迷失在沙漠。”>那天夜里,他撬开家族祠堂,烧掉了三百年的族规。
---2冬不拉之恋手机屏幕在那条消息进来的时候,暗了下去。
沈念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屏幕,没有立刻点亮。宿舍窗外是***深沉的夜,
与她家乡那个潮湿多雨、绿意逼人的江南小城截然不同。四年前,她几乎是攥着录取通知书,
怀揣着一种近乎决绝的逃离心情,登上了这趟向西飞行近四千公里的航班。离家够远,
远到电话里的争吵声都会因为距离和信号延迟而显得失真,这就够了。
空气里有股若有若无的烤羊肉串和孜然的香气,混着干燥的尘土味,
这是这片土地独有的呼吸。她站起身,套了件薄外套,决定下楼走走。五月的夜晚,
风还带着点凉意,刮过校园里挺拔的白杨,叶子哗啦啦地响。她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一阵独特的、悠扬的琴声拽住了她的脚步。那声音不像吉他,也不像古筝,
浑厚中带着一点苍凉,像风穿过空旷的山谷,又像某种低沉的诉说。循着声音,
她拐过宿舍楼角。路灯昏黄的光晕下,有个男生坐在花坛边缘,
怀里抱着一把造型奇特的乐器,琴身像个大勺子,他正微微低着头,手指拨动着琴弦。
他鼻梁很高,眉眼轮廓深邃,头发是浓密的黑卷发,在灯下泛着柔光。是个少数民族同学。
沈念心里判断着,脚步停住了,不敢再往前,怕惊扰了这幅画面。他弹的调子有些忧伤,
但嗓音响起时,却像雪山顶上融化的溪流,清冽地流淌过来:“天上的雄鹰飞得再高,
影子也落在地上……”是汉语,发音有些生涩,但意思准确。他似乎察觉到有人,歌声停了,
抬头望过来。那双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像坠入了星子。沈念有些窘迫,
像是偷窥被抓包。“对……对不起,我听到琴声……”他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那股沉郁的气质一扫而空,变得明亮起来。“没关系。这是冬不拉。”他拍了拍怀里的琴,
“你喜欢?”“很好听。”沈念老实点头,走近了几步,“你唱的是什么意思?
”“是一首老歌,”他把冬不拉往旁边放了放,给她让出点位置,“意思是,无论走得多远,
故乡和根都在心里。”“就像风筝线?”沈念下意识接了一句,
想起自己那根拼命想挣脱的线。男孩眼睛更亮了些,带着点惊喜:“对!就是这个意思!
我叫阿萨尔·***,哈萨克族。”“沈念。**。”她自我介绍,
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拘谨。阿萨尔却笑得更开朗了:“我知道你是**呀。欢迎来到新疆。
”那天晚上,他们就在路灯下聊了很久。大部分时间是阿萨尔在说,说他的家乡在***,
说夏天的草原像绿色的海洋,说冬天的雪能没过膝盖,说他家转场时庞大的牛羊队伍,
说喀纳斯湖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沈念听着,那些画面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是一个与她过去十八年生命完全不同的、广阔而鲜活的世界。她只是简单说了自己来自江南,
来上大学。关于家,她一个字也没多提。之后的日子,像被注入了温热的奶茶。
阿萨尔带着她,去吃学校后门地道的手抓饭,羊肉酥烂,黄萝卜香甜,
米粒油亮;去逛大巴扎,
在喧闹的人声和五彩斑斓的艾德莱斯绸、各式各样的铜器干果间穿梭,
阿萨尔会操着流利的**尔语帮她跟店主讨价还价;他教她简单的哈萨克语问候,
“加克斯么”(你好),“拉赫麦特”(谢谢),她学得笨拙,他就笑得前仰后合。
心动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傍晚。她因为学生会一点宣传图的设计工作被学长反复刁难,
憋着一肚子委屈坐在操场看台上。阿萨尔找到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在她身边坐下,
拿起随身的冬不拉,即兴弹了一段轻快跳跃的曲子,然后歪着头看她:“你看,
连我的冬不拉都说,那个学长是个笨蛋,不懂我们念念的厉害。
”他自然而然地叫出了“念念”,那么顺口。沈念看着他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
看着他眼里毫无保留的关切和笑意,心里那点坚硬的东西,忽然就化了。他们相爱了。
像所有大学情侣一样,穿梭在教室、图书馆、食堂之间。又和他们有些不同。
阿萨尔的知识领域广阔得让她惊叹。他能指着天空,
告诉她每一颗亮星在哈萨克传说里的名字和故事,能辨识草原上每一种草药的用途。
大二的暑假,阿萨尔带她回了***的家。那是一片她从未亲身感受过的天地。
沈念站在喀纳斯的湖畔,看着碧蓝的湖水倒映着雪山和层林尽染的泰加林,
秋天在这里打翻了调色盘,美得令人窒息。夜晚,他们裹着厚厚的毡毯,
躺在还残留着白日余温的草地上,夜空是墨蓝色的天鹅绒,碎钻般的星辰铺满天穹。
“看那里,”阿萨尔的手指指向北方,那七颗熟悉的亮星组成一个巨大的勺子,“北斗七星。
我们哈萨克牧民,以前靠着它指引方向,在荒野里也不会迷路。”他的手臂坚实温暖,
隔开了夜寒。沈念靠在他肩头,看着那亘古不变的星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宁和笃定。
这里,这个人,就是她想要的方向。
原生家庭那些冰冷的记忆、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永远沉默的父亲,
在此刻被四千公里的距离和这片星空彻底隔绝。阿萨尔的家人淳朴而热情。他的母亲,
一位脸庞被草原的风霜刻满皱纹却笑容温暖的阿姨,拉着她的手,
给她换上精致的哈萨克刺绣衣裙,教她挤牛奶,炸包尔萨克。他的父亲话不多,
但会默默把最好的肉割到她碗里。沈念贪婪地汲取着这种简单直接的温暖,几乎要沉醉其中。
直到那个夜晚。晚饭后,阿萨尔的母亲煮了浓酽的奶茶,帐篷里香气弥漫。
一直很和蔼的父亲,吧嗒着烟斗,烟雾缭绕中,状似无意地问起沈念家里的情况,
父母是做什么的,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沈念斟酌着词语,尽量简单带过,
只说父母是普通职工,希望他们毕业后能安定下来。阿萨尔父亲沉默了片刻,
烟斗在碗边轻轻磕了磕,灰烬落在地上。“阿萨尔是我们家的长子,”他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他有他的责任。将来要继承家里的牧场,要照顾族里的亲戚。他的妻子,
最好是我们草原上的姑娘,能骑马,能放牧,懂得我们祖先传下来的规矩。
”帐篷里的空气瞬间凝滞。奶茶的香气似乎也变得粘稠起来。
阿萨尔立刻打断:“阿塔(爸爸),念念很好,她可以学……”“学?”父亲抬起眼,
目光锐利地扫过儿子,又落在沈念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温和,只剩下审视,
“有些东西,是血脉里的,是学不会的。外族的姑娘,像天上的云,看着漂亮,
但风一吹就散了,落不到我们的草地上。”“阿塔!”阿萨尔的声音提高了,
带着不敢置信和愤怒。沈念坐在那里,手指在袍子下悄然攥紧,指甲陷进掌心。
那熟悉的、冰冷的、被排斥的感觉,又一次攫住了她。她以为自己逃出来了,
原来只是从一个牢笼,走到了另一个看似美丽的栅栏外。那天晚上不欢而散。后来,
阿萨尔找到她,紧紧抱着她,一遍遍说:“别听我阿塔的,他是老思想。我要娶的是你,
沈念,只是你。我会说服他的,你相信我。”沈念看着他焦急而坚定的眼睛,点了点头。
可心里某个角落,已经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草原的星空依旧璀璨,却仿佛有了重量,
沉甸甸地压下来。大学毕业在即,工作和未来的规划现实地摆在面前。
沈念在家乡找到一份很好的设计公司offer,父母电话里语气是少有的缓和,催她回去。
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告诉父母,她要留在新疆。电话那头瞬间炸开,
母亲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破耳膜:“你疯了吗?跑那么远上个学还不够?
还要留在那个穷乡僻壤?你是不是被那个少数民族小子灌了***汤了?我告诉你沈念,不行!
绝对不行!你给我立刻回来!”她冷静地听着,甚至有点麻木。挂掉电话,
她对阿萨尔说:“我们结婚吧。”阿萨尔愣了一下,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他的脸庞,
他抱着她转圈,大声说:“好!我们结婚!念念,我要给你一个最棒的婚礼!”他们决定,
正式地、郑重地向阿萨尔的家族提出结婚的请求。按照哈萨克的传统,这需要得到长辈,
尤其是族里有威望的长老的祝福。阿萨尔准备了很多礼物,茶叶、方块糖、精美的布料。
他显得很有信心,他说时间过去这么久,家里人也看到了念念的好,应该没问题了。
沈念心里却始终悬着一块石头。那一天,他们回到了***的夏牧场。
家族的毡房比平时显得更肃穆一些。阿萨尔的父亲坐在正中,
旁边还有两位沈念没见过的老人,是族里的长老。他们穿着传统的深色袷袢,头戴绣花帽,
表情严肃,眼神锐利而沧桑。毡房里飘着奶茶香,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阿萨尔用哈萨克语清晰地说着,语气恭敬而恳切。沈念听不懂全部,
但能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多次提及,听到“爱”、“婚姻”、“未来”这些词汇。他说完,
毡房里一片寂静。只有茶炊在咕嘟咕嘟地响。坐在正中的那位最年长的长老,须发皆白,
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河床。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像鹰隼一样落在沈念身上,只一瞬,
便移开了,看向阿萨尔。他用低沉而缓慢的哈萨克语说了很长一段话。阿萨尔的脸色,
随着长老的话语,一点点变得苍白,嘴唇抿得死死的。沈念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忍不住悄悄拉了一下阿萨尔的衣角。阿萨尔没有回头,他的背脊挺得笔直,
像是在抵抗千钧重压。他用汉语,声音干涩地翻译,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沈念心上:“巴克斯(长老)说……祖先定下的规矩,
像博格达峰上的冰雪,不能融化。血脉不能混杂,哈萨克族的灵魂,
只能由纯正的哈萨克血脉传承。如果……如果娶了外族的女子,”他顿了一下,
呼吸变得粗重,“灵魂就会……迷失在沙漠里,永远找不到回归祖先草原的路。
”另一位长老从身后拿出一个用蓝色绸布包裹的长方形物件,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是一本线装的书册,纸张泛黄,边缘破损,散发着陈旧的气息。
他枯瘦的手指翻开其中一页,指向几行密密麻麻的、墨迹古老的文字。
“这是三百年前的族规,”阿萨尔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判决书,
“白纸黑字写着……不得与异族通婚。违者……名字将从族谱上抹去,
死后不得进入家族的墓地。”名字抹去。不得进入家族墓地。沈念呆呆地听着,
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她看着那本泛黄的族谱,它像一具沉重的棺椁,
里面埋葬的不是文字,而是她的爱情,她的未来。她看着阿萨尔僵硬的背影,
看着三位长老不容置喙的、刻满旧规的脸,看着阿萨尔父亲沉默却显然是默许的神情。原来,
她跨越了四千公里,挣脱了一个枷锁,
只是为了撞上另一堵更厚、更硬、扎根于百年时光深处的墙。那晚,
她被安排住在另一顶单独的毡房里。阿萨尔没有跟来。她躺在冰冷的毡毯上,睁着眼睛,
看着毡房顶部的天窗,那里能看到几颗寂寥的星星。北斗七星依旧悬在那里,指向北方。
可她的方向,在哪里?眼泪是无声的,滚烫地滑过太阳穴,没入头发。
她以为自己拥有了全新的生命,原来只是错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经是后半夜,
万籁俱寂。她忽然听到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金属摩擦的细微响动。
她猛地坐起身,心脏狂跳。毡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是阿萨尔。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快步走到她身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走。”他只说了一个字,
声音嘶哑。他拉着她,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穿过沉睡的营盘,
躲开偶尔响起的牧羊犬的低吠,
朝着营地边缘、山脚下那个独立的小小土坯房跑去——那是他们家族的祠堂。
祠堂的门上挂着一把沉重的老式铜锁。阿萨尔松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签,
对着锁孔鼓捣起来。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压抑的、颤抖的急切。沈念站在他身后,
看着他在微弱星光下弓起的背影,听着那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大气都不敢出。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阿萨尔推开门,
一股陈年灰尘、霉味和香烛混合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祠堂里一片漆黑,
只有门口透进的一点微光,勾勒出里面牌位和幔帐的模糊轮廓,影影绰绰,
像无数沉默的幽灵。他拉着她走进去,脚步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走到最里面的供桌前,
目光扫过那些层层叠叠、代表着一代代祖先的牌位,最后落在供桌中央,
那本白天见过的、用蓝色绸布包裹的族谱上。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凉封皮的瞬间,
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猛地将它抓起,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又像是攥着唯一救命的稻草。他拉着沈念退出祠堂,回到清冷的夜空下。远处,
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更添了几分荒凉与诡异。阿萨尔低头看着手里的族谱,胸膛剧烈起伏。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吸进这夜空所有的冷冽,然后,他从另一个口袋里,
掏出了一个塑料打火机。“咔嚓。”一簇小小的、橘***的火苗跳了出来,
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疯狂舞动。他看向沈念,眼神复杂得像暴风雨前的海——有痛楚,有决绝,
有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不容动摇的坚定。“没有了它,
”他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破碎,却又异常清晰地传到沈念耳中,“就没有规矩能阻挡我们。
”火苗,触碰到了那泛黄卷曲的、印着三百年规训的纸张边缘。一点焦黑,迅速扩大,卷起,
然后,明亮的火焰猛地升腾起来,
贪婪地***着、吞噬着那厚重的、象征着不可逾越之界限的册页。灼热的光,
瞬间照亮了阿萨尔的脸,也照亮了沈念满是泪痕、写满震惊与茫然的脸庞。火光跳跃着,
映在阿萨尔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和这古老的族规一起,在碎裂,在燃烧,
在化为灰烬,随风扬起,散入无边无际的、寒冷的、自由的夜色里。夜还很长,而风,
正不知疲倦地吹向远方。火光贪婪地吞噬着泛黄的纸页,
那些墨迹斑斑的规条在烈焰中蜷曲、变黑,最终化作片片灰烬,被夜风卷起,
打着旋儿飘向黑暗深处。沈念怔怔地望着那跳跃的火焰,映在她瞳孔里,明明灭灭。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从骨头缝里渗出寒意来。
阿萨尔的手紧紧攥着她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但那掌心也是冰凉的,
带着黏腻的冷汗。“噼啪——”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从火中传来,像是那本族谱最后的哀鸣。
阿萨尔猛地抖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一般,倏地松开了手。燃烧的族谱残骸落在地上,
兀自散发着最后的余热和光芒。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向沈念,
眼神里那疯狂的决绝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的空白和一种近乎孩童般的茫然。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犬吠,
比之前更清晰了些。沈念一个激灵,瞬间从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烧了族谱!
阿萨尔烧了他们家族传承了三百年的族谱!这在这样一个恪守传统的家族里,意味着什么?
她简直不敢想象。“走!”这次是她反手抓住阿萨尔冰凉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快走!”阿萨尔被她一拽,踉跄了一步,眼神依旧有些发直,
但身体已经本能地跟着她移动。两人像两道仓皇的影子,沿着来时的路,
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祠堂。身后的火光渐渐微弱,最终被浓重的夜色彻底吞没,
只剩下那焦糊的气味,还顽固地萦绕在鼻尖,提醒着他们刚才发生的一切。
回到沈念暂住的那顶孤零零的毡房,阿萨尔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颓然跌坐在毡毯上,
双手**浓密的卷发里,肩膀微微颤抖着。沈念栓好门,背靠着冰冷的毡壁,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看着蜷缩在那里的阿萨尔,
那个平日里像天山阳光一样明朗热烈的青年,此刻却脆弱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
她走过去,蹲下身,轻轻环住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随即猛地转过身,
死死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沈念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
和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颤。“我烧了它……”他闷闷的声音传来,带着劫后余生般的战栗,
“念念,
我烧了它……没有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逼我离开你了……”他的话语与其说是宣告,
不如说是一种自我确认,一遍遍重复,试图说服自己那疯狂举动的正确性。沈念没有说话,
只是更紧地回抱住他,手指一下下抚摸着他紧绷的脊背。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她知道,阿萨尔踏出的这一步,斩断的不仅仅是一本族谱,
更是他与家族、与过往血脉相连的根。那火焰燃烧掉的,是规矩,也是他的一部分。这一夜,
注定无眠。两人和衣躺在毡毯上,紧紧靠在一起,汲取着彼此身上那点微薄的暖意。毡房外,
风声呜咽,偶尔夹杂着牲畜的响动和守夜人模糊的咳嗽声。每一点声响,
都让他们的神经绷紧一分。沈念望着头顶那片小小的、透进些许星光的天空,
脑子里乱糟糟的。愤怒的长老,失望的父亲,
族人们可能的指责甚至更激烈的反应……还有阿萨尔未来将要面对的一切。
她原本只想逃离自己的原生家庭,寻一处安宁,却没想到,
将阿萨尔拖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漩涡。“我们会下地狱的……”阿萨尔忽然在她耳边轻声说,
声音飘忽得像梦呓,“按照传说,烧毁族谱的人,灵魂会永世漂泊,找不到归途。
”沈念心里一刺,侧过身,在昏暗的光线里找到他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不安和恐惧。
她捧住他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那就一起漂泊。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阿萨尔定定地看着她,黑暗里,他的眼睛慢慢重新聚起一点光。他低下头,
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融。“嗯。”他应了一声,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3逐出草原天色将明未明,最黑暗的时刻。毡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夹杂着激动的人声,说的是哈萨克语,沈念听不懂,但那语气里的惊怒和惶急,
却像冰水一样泼了她一身。她猛地坐起身,阿萨尔也瞬间惊醒,眼神锐利地看向门口。
“阿萨尔!阿萨尔!”是他父亲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用力拍打着毡房的门,“出来!祠堂出事了!”该来的,终究来了。阿萨尔深吸一口气,
看了沈念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安抚,有决绝,也有一闪而过的歉疚。他整理了一下衣服,
走过去,拉开了门栓。门外,天光熹微。阿萨尔的父亲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身后站着几位同样面色凝重的族中男子,包括昨天那两位长老。他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
越过阿萨尔,钉在沈念身上。“族谱!”父亲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手指着祠堂的方向,
“不见了!有人看到你昨晚去了那里!是不是你?!阿萨尔!是不是你干的?!”最后一句,
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痛心疾首的失望。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阿萨尔身上。空气凝固了,
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沈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站到阿萨尔身边。
阿萨尔却微微抬手,不着痕迹地拦了她一下。他挺直了脊背,
面对着暴怒的父亲和目光锐利的长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异常的平静。“是我。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清晨寒冷的空气。人群瞬间哗然。“你……你这个逆子!
”父亲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打过来,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那位最年长的巴克斯(长老)走上前,他死死盯着阿萨尔,
苍老的眼睛里是沉痛和不敢置信:“阿萨尔·***,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你烧掉的是我们***家族三百年的根!是祖先的智慧和规矩!
你让我们的后代如何追溯自己的血脉?你让你的灵魂如何安息?!”老人的声音不高,
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阿萨尔迎着长老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沉默着。“是为了这个女人吗?”父亲猛地指向沈念,
眼神里的厌恶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就是这个外族的女人,蛊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