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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四十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两份礼物。一份是人事部递来的辞退通知书，

印着“优化裁员”四个黑体字，下面盖着公司鲜红的公章，

像个咧着嘴的嘲讽；另一份是女儿乐乐用皱纹纸做的康乃馨，花瓣歪歪扭扭，

却在昏暗的楼道里透着点暖黄的光。“爸，生日快乐！”乐乐举着花扑过来，

羊角辫上的粉色蝴蝶结蹭到他下巴，“妈妈说晚上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喉结滚了滚没说出话。怀里的小身子软软的，

带着刚从幼儿园回来的奶香味，可他后颈的肌肉却绷得像块铁板——下午去领补偿金时，

财务室的人说公司资金链断了，欠薪和赔偿金要等清算，具体什么时候发，“不好说”。

推开家门，妻子林慧正在厨房忙碌，油烟机嗡嗡地转着，

锅里飘出的肉香混着油烟味扑面而来。这味道他闻了十五年，从两人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

到现在这套老破小，每次闻到都觉得踏实，今天却像根细针，扎得他鼻腔发酸。“回来了？

”林慧探出头，围裙上沾着点酱油渍，“乐乐说你今天提前下班，是不是……”“嗯，

”**脱鞋的手顿了顿，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常，“公司裁员，我被裁了。

”油烟机的声音突然显得格外吵。林慧端着炒勺的手僵在半空，几秒钟后才转过身，

脸上没什么表情：“先吃饭吧，肉快好了。”晚饭时，乐乐叽叽喳喳说幼儿园的事，

**和林慧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红烧肉炖得软烂，是他最爱的口味，

可嚼在嘴里像没放盐，寡淡得让人发慌。林慧给他盛了碗汤：“没事，你这些年攒了些经验，

找工作不难的。”“嗯。”他点头，不敢看妻子的眼睛。

他知道林慧在安慰他——他在那个半死不活的机械厂干了十八年，从学徒做到车间主任，

手里的活全是老掉牙的车床技术，现在工厂都用智能设备了，他这点本事，早成了淘汰货。

夜里，乐乐睡熟后，林慧轻轻推了推他：“我卡里还有三万块，省着点够撑半年。你别急，

慢慢找。”**背对着她，黑暗里能看到窗外路灯投下的光晕，像块模糊的补丁。

他闷声说：“我明天就去人才市场。”可人才市场比他想象的更冷。

三十岁以下的岗位占了大半，剩下的不是要“五年以上管理经验”，

就是“能熟练操作CAD绘图”。他攥着那份印着“车间主任”的简历，

在各个摊位前转了三圈，连个咨询的都没有。有个招仓库管理员的摊位前，

招聘的小姑娘扫了眼他的简历，笔尖敲着桌子：“陈师傅，我们要三班倒，月薪四千，

你能接受吗？”他刚想说“能”，小姑娘又补充了句：“而且得会用电脑记账，你行吗？

”他的手垂了下来。电脑他只会开机关机，打字都得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戳。走出人才市场时，

太阳正毒，晒得柏油路面冒热气。他蹲在公交站牌下，看着来往的车流光怪影，

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背着帆布包来城里打工，站在同一个路口，觉得天大地大，

总有他容身的地方。手机响了，是老家的堂哥：“建国，你爸那几棵桃树该剪枝了，

他腿脚不利索，你有空回来搭把手不？”**盯着屏幕上“老家”两个字，

突然冒出个念头。2“回老家种果树？”林慧把刚晾好的衣服往衣架上挂，听到这话手一抖，

衬衫滑落在地，“**，你没发烧吧？咱们在城里住了快二十年，回去喝西北风啊？

”“不是喝西北风，”他捡起身旁的农业报，指着上面的报道，“你看，

现在生态农业火得很，咱们老家那片山，种桃种梨都合适。我爸以前种的那几棵桃树，

结的果子甜得很，要是规模种起来……”“规模？”林慧转过身，眼眶有点红，

“规模不要钱啊？租地、买苗、雇人，哪样不要钱？乐乐明年就要上小学了，

城里的学校再差，也比村里强吧？”“可城里的工作我找不到啊！

”**的声音忍不住拔高，又怕吵醒乐乐，压低了嗓门，“再拖下去，

咱们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回老家至少有房子住，我爸妈留下的老院子还在，不用花钱！

”两人没再说话，客厅里的吊扇转得嗡嗡响，吹得空气里全是憋闷的火气。第二天，

**没再去人才市场，而是去了郊区的农资店。店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头，

听他说想种桃树，从货架上抽出几本厚厚的书：“现在种桃讲究多了，得选新品种，

还得学疏花疏果、防病虫害。你看这‘突围桃’，个大、甜度高，市场上俏得很。

”他抱着那几本比砖头还沉的书回家，林慧没再反对，只是默默地把他的旧行李箱翻了出来。

收拾东西那天，乐乐抱着她的布娃娃，趴在窗边看楼下的小伙伴跳绳：“妈妈，

我们还会回来吗？”林慧摸着女儿的头，声音有点哑：“等爸爸种出好吃的桃子，

我们就回来。”**背对着她们，正在捆一摞旧报纸，听到这话，手里的绳子突然断了。

老家的院子比记忆里更破。土坯墙掉了好几块皮，堂屋的木门歪歪斜斜，推一下吱呀响。

院子角落的鸡窝塌了半边，只有院墙边那几棵老桃树还活着，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天空，

像老人佝偻的手指。“这房子得修修才能住。”林慧放下行李，看着墙角结的蜘蛛网，

深吸了口气。接下来的半个月，两人像上了发条。**修屋顶、刷墙壁，

林慧打扫院子、整理房间，乐乐则在院子里追蝴蝶、挖蚯蚓，倒比在城里时开心。

村里的人听说他们回来了，都来串门，七嘴八舌地劝：“建国，城里多好，回来遭这罪干啥？

”“就是，种果树哪有那么容易？去年老王家的桃熟了没人收，烂了一地呢。

”**嘴上应着，手里的活没停。他知道大家是好意，可他现在没退路了。

租地比想象中顺利。村里有片荒了好几年的坡地，以前种玉米总欠收，村民们嫌费事，

听说**想租，村长拍着胸脯说：“第一年不要你租金，你能把地盘活，

就是给村里做贡献了。”买桃树苗花光了林慧卡里最后那点钱。**骑着堂哥的旧摩托，

跑了一百多公里的路，才从育苗基地拉回来五十棵“土围桃”苗。栽树那天，

他和林慧蹲在坡地里，一棵一棵地挖坑、放苗、培土，累得直不起腰。乐乐拿着个小铲子，

在旁边有模有样地帮忙，突然指着远处喊：“爸爸，有小鸟！”**直起身，

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一群麻雀在田埂上蹦蹦跳跳，远处的山坳里飘着炊烟，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金红色。他突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3春天来得猝不及防。

坡地里的桃树苗冒出了嫩芽，嫩得像能掐出水，院子里的老桃树也开满了花，粉***白的，

风一吹，花瓣落得满身都是。**却没心思赏花。他发现有几棵树苗的叶子卷了边，

翻看农业书才知道是得了蚜虫病。他按照书上说的，用辣椒水和肥皂水混合着喷，喷了三天，

叶子还是蔫蔫的。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爬起来去看树苗。月光洒在坡地里，

五十棵树苗像五十个站不稳的孩子，歪歪扭扭地立在那里。他蹲下身，摸了摸卷边的叶子，

心里像被猫抓了似的。“怎么还不睡？”林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手里拿着件外套，

轻轻披在他身上，“我问了村东头的老杨，他说蚜虫得用专门的药，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镇上买。”老杨是村里的老果农，种了一辈子苹果。第二天，

**提着两斤白糖去请教，老杨蹲在他的桃树苗前，捏着叶子看了半天：“你这苗太嫩，

得少施肥，多浇水。蚜虫好治，买瓶吡虫啉，稀释了喷上就行。”按照老杨说的做了，

没过几天，树苗的叶子果然舒展了，绿油油的，看着就精神。**松了口气，

开始跟着老杨学剪枝。老杨的剪刀在手里转得飞快，多余的侧枝咔嚓咔嚓掉下来，

他拿着剪刀却手笨得很，剪了半天，把棵好端端的树苗剪成了秃子。“你这哪是剪枝，

是给树剃光头呢。”老杨笑得胡子都翘起来，“剪枝得看芽眼，留着朝上的芽，

将来结果子才方便摘。”**学得认真，中午就在老杨家蹭饭，

听他讲“疏花要疏双花留单花”“结果后要套袋防鸟啄”。老杨喝着酒说：“建国，

种果树跟养孩子一样，得上心，你对它好，它才给你长果子。”他把这话记在心里。

每天天不亮就去坡地，浇水、施肥、剪枝，忙到太阳落山才回家。

林慧则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院子里开辟了块小菜园，种上了黄瓜、番茄、辣椒，

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就喜人。乐乐也没闲着，每天跟着**去地里，

用个小水壶给树苗浇水，还把自己的小饼干掰碎了，放在地头“喂蚂蚁”。

有次**不小心被树枝划破了手，乐乐赶紧从兜里掏出块创可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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