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雪迟
林幼冉第一次学会说谎,是在某个周四的下午。
钢琴课的间隙,她在乐谱边缘画了只飞鸟。老师看见后冷冷道:"和***一样,总想着不切实际的事。"
那句话像针扎进心里。母亲年轻时曾是美院的高材生,因为结婚放弃了留学机会。这些年,所有没实现的梦想都变成沉重的期望,压在她肩上。
下课铃响时,她看见向城南等在教学楼外的梧桐树下。少年单肩挎着书包,校服外套随意系在腰间,与周围被家长接走的学生格格不入。
"喂,"他朝她抬抬下巴,"带你去个地方。"
母亲的车通常五点会到,她还有四十三分钟。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加速。
他们穿过两条街,来到废弃的铁路旁。初夏的夕阳把铁轨染成金色,野草疯长到腰际。
"就这儿。"向城南踢开碎石,露出藏着的铁罐。里面装着偷来的啤酒和皱巴巴的烟盒。
她小心地坐在铁轨上,裙摆立刻沾了铁锈。"要是被我妈知道..."
"那就别让她知道。"他拉开易拉罐,泡沫溅到她手背上,"你妈查你手机吗?"
"她每天都会看。"
"啧。"他把啤酒递过来,"喝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苦涩得让她皱眉。但某种叛逆的**随之涌起——这是母亲绝对不允许的味道。
"给你看个东西。"向城南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纹身。是只简陋的飞鸟,墨迹还未完全结痂。
"你..."她认出那是她画在乐谱上的图案。
"疼死了。"他咧着嘴笑,"但很爽。"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她下意识要跑,却被他拉住:"别动。"
列车裹挟着狂风呼啸而过,震得铁轨剧烈颤动。她紧闭双眼,感受气流掀起裙摆,沙石打在腿上微微发痛。
等世界恢复安静,她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
"怕了?"他挑眉。
"...有点。"
"知道吗,"他仰头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每次火车经过,我都想跳上去。随便去哪都行。"
她说不出话。那种想要逃离的冲动,像野草在她心里疯长。
分别时,向城南往她书包侧袋塞了罐啤酒:"藏好。"
回到家,母亲果然在检查她的琴谱。
"今天怎么晚了十七分钟?"
"老师拖堂了。"她低头换鞋,闻到袖口沾着的铁锈味。
母亲走近,突然蹙眉:"你喝酒了?"
她的血液瞬间冻结。
"...同学过生日,喝了点果汁。"她努力维持声音平稳,"可能是杯子没洗干净。"
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居然蒙混过关了。夜里她躲在浴室,看着那罐啤酒,突然理解为什么向城南总在受伤——原来疼痛是可以让人感到活着的。
周五的数学课,她破天荒地走了神。在草稿纸上画满飞鸟时,郑书庭轻轻敲了敲她的课桌。
"这道题要代公式。"他递来张便签,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
她这才发现自己在解椭圆方程时画起了素描。郑书庭是班长,永远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连微笑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谢谢。"她慌忙收起画纸。
"画得很好。"他轻声说,"但小心被老师发现。"
那一刻,她在他温和的目光里捕捉到某种熟悉的东西——那是和她一样,时刻活在他人期待下的谨慎。
周末的钢琴考核,她连续弹错三个音。母亲当场摔了节拍器:"你最近心思根本不在练琴上!"
水晶碎片溅到脚边,她突然想起铁轨震动的感觉。
深夜,她给向城南发短信:「明天三点?」
他很快回复:「老地方。带你去个更**的。」
她把脸埋进枕头,尝到自由的腥甜气息。原来当共犯的滋味,比当标本好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