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十几块的红包，我和女儿翻脸
我叫周静。对，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我的女儿叫桑芷，女婿叫何亦琛。
你可能听过他们的名字，在别的故事里，他们是天之骄子，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但在这里，
他们只是我的女儿和女婿。一个往我心上扎刀，一个在旁边递刀。事情的起因，
是十几块钱的红包。就因为这十几块钱，我在亲家面前丢尽了脸，
被女儿指着鼻子骂贪得无厌。我以为我把钱退回去，就能挣回我那点可怜的自尊。
可我没想到，当我真的这么做了，第一个崩溃的，却是她。这个故事，没有修仙，没有霸总。
只有一个当了一辈子清洁工的妈，和一个不想让妈再当清洁工的女儿。我们的爱，
像两只刺猬，想拥抱，却扎得对方鲜血淋漓。1手机“叮”一声响，我划开一看，
是亲家母发来的微信红包。点开，18块8毛8。上面还配了一行字：亲家母，新年好，
小小意思，给您拜年了。我心里挺热乎的。亲家是城里人，讲究，不像我们乡下，
过年就是给孩子压岁钱，大人之间没这个说道。我赶紧回了个“谢谢亲家母，您太客气了，
也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然后把红包点了。钱不多，是个心意。
我琢磨着等会儿女儿桑芷回来，跟她说一声，让她也记着人家这份情。我正把手机揣回兜里，
准备继续收拾厨房，桑芷就开门进来了。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衬得人又高又白，
手里拎着几个精致的纸袋子，一看就是刚从大商场回来。“妈，我回来了。”她换着鞋，
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回来啦？快坐着歇会儿，饭马上就好。”我从厨房探出头，
笑呵呵地说。“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她走过来，从后面抱了我一下。
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淡淡的，跟洗衣粉的味道混在一起，让我觉得特别踏实。
“就你爱吃的红烧排骨，还炖了个鸡汤。”我拍拍她的手，“对了，
刚才你婆婆给我发了个红包，我收了。”我这话一说，桑芷抱着我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她松开我，走到我面前，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婆婆？发了多少？”“十八块八毛八，
图个吉利。”我没觉得有啥，挺随意地报了数。桑ag芷的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了。
“十八块八毛八？妈，你就收了？”我愣住了：“啊？收了啊。人家一番心意，不收多不好。
”“心意？这是心意吗？这是打发叫花子！”桑芷的声音一下就拔高了，
脸上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屈辱和愤怒，“她儿子一年挣几百万，过年就给你发十八块钱？
她怎么好意思发出来的？你又怎么好意思收的？”我被她吼得有点懵，
手里的锅铲都忘了动：“芷芷，你这是干啥？钱多钱少是个心意，再说了，
人家也没义务给我钱啊……”“你是没义务，可你是我妈！”桑芷的眼圈有点红了，
“你收了这十八块钱，你知道他们在背后会怎么笑话我吗？
他们会说我桑芷的妈就是个没见过钱的，为了十几块钱就乐呵呵的，多贪财，多上不得台面！
”“贪财？”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这辈子，穷过，苦过，
可从来没人说过我贪财。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供她读完大学，送她嫁进那么好的人家，
我图过什么？我的火气也上来了，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桑芷，
你说话凭点良心。我贪财？我要是贪财，当年就不会砸锅卖铁供你上大学！我要是贪财，
就不会在你结婚的时候，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当嫁妆，自己一分不留！”“我没说那个！
”桑芷也激动起来，“我说的是现在！妈，你能不能有点骨气？我们家是不缺钱，
但是你不能让人家看不起啊！你收了这十八块，就是告诉他们，我们家眼皮子浅，
就是告诉他们，你这个丈母娘，很好打发！”“我怎么就没骨气了？我当了一辈子清洁工，
我嫌过脏？我嫌过累？我偷过懒吗？我凭自己双手挣钱，把我的闺女养得体体面面的，
我怎么就没骨气了？”我气得手都抖了。“就是因为你当了一辈子清洁工，
所以我才不想让你被人看不起！”桑芷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辛辛苦苦地工作，
何亦琛也努力挣钱，我们就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能挺直腰杆，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结果呢？结果你为了十八块钱，就自己把腰弯下去了！”厨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排骨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香味也变得不是滋味了。我们就这么对视着，母女俩，
像是两只好斗的公鸡，谁也不肯先低头。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是为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可她不知道，她刚刚那番话，比亲家母那十八块钱，更让我觉得没自尊。在她眼里，
我这个当了一辈子清洁工的妈，收了十几块钱的红包，就是贪财，就是没骨气，
就是给她丢脸了。原来，我辛辛苦苦维护了一辈子的尊严，在女儿眼里，这么不值钱。“好，
好。”我连说了两个好，点着头，拿起手机，“我给你丢脸了，是我没骨气。
我这就把钱退回去，行了吧？”我找到和亲家母的聊天框，点了那个红包，
找到了“退还”的选项。桑芷看着我的动作，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
只是别过头去，眼泪掉了下来。我没理她，手指在那个“退还”按钮上悬了很久。
我心里堵得慌。这钱退回去，亲家母会怎么想？是觉得我清高，还是觉得我嫌钱少，
不识抬举？可比起亲家母怎么想，我更在乎我女儿怎么想。我不想让她觉得，
她有一个贪财的、没骨气的妈。我一咬牙，点了下去。屏幕上跳出一个提示：红包已退还。
我把手机屏幕对着桑芷，声音冷得像冰：“看见了吗？退了。这下，你的脸保住了，
我的骨气也捡回来了。你满意了吗？”桑芷没说话，只是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把手机往兜里一揣，转身拿起锅铲，继续炒菜，就好像刚才那场激烈的争吵，
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碎了。2晚饭吃得悄无声息。
餐桌上三菜一汤，都是桑芷爱吃的。可她一口没动，就低着头，***碗里的白米饭。
我也没胃口，胡乱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何亦琛，我那个女婿，今晚加班，没回来。也好，
省得他夹在中间难做。“不合胃口？”我先开了口，声音干巴巴的。桑芷摇摇头，
还是不说话。“不吃就放着吧，别浪费粮食。”我说完，就开始收拾碗筷。
桑芷猛地站起来：“妈，我来吧。”“不用，**惯了。”我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把盘子一个个摞起来。我的动作很重，盘子和盘子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我知道我还在生气。气她说话不分轻重，气她不懂我的心。可我更气的，是我自己。
我气自己没本事，一辈子就是个扫大街的，让我女儿跟着我抬不起头来。桑我洗着碗，
桑芷就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妈。”她终于又开口了，声音小小的，带着鼻音，
“对不起。”我擦碗的手顿了一下，没回头：“你没错，你说的对。是我不对，
是我给你丢人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着解释，“我就是……我就是气我婆婆，
她太过分了。”“她哪里过分了？人家给我发红包是情分，不发是本分。
你不能因为人家有钱，就觉得人家给你妈十八块钱是侮辱你。”我把洗好的碗放进橱柜，
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可她就是那个意思！”桑芷固执地说，“她就是看不起我们家，
看不起你！她平时说话就阴阳怪气的，总说我从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世面。今天这红包，
就是故意恶心人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她们婆媳关系，
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和睦。我转过身，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她平时……总这么对你？
”桑芷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她扑过来抱住我，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我不想让你也被她看不起……我不想让她觉得，我们家的人，
就是那么好欺负……”听着女儿的哭诉，我的心都碎了。我的芷芷，
我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嫁到那样的人家，原来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的火气瞬间就消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心疼。我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就像她小时候受了欺负跑回家里哭一样。“傻孩子，你怎么不早点跟妈说？
”我的声音也哽咽了。“我怎么说啊……说了你只会担心。再说，何亦琛对我挺好的，
他……”桑芷哭着，话也说不完整。我明白了。她是报喜不报忧。她想让我觉得她过得很好，
很幸福，不想让我这个当妈的跟着操心。今天这个红包，就像一根导火索，
点燃了她积压已久的所有委屈。她不是怪我收了红包，她是怪她婆婆，怪她自己，
怪她没能力保护我，让我这个当妈的，还要跟着她一起受人家的轻视。“好了好了，不哭了。
”我帮她擦着眼泪，“是妈不好，妈没理解你。妈不该跟你发脾气。”桑芷摇着头，
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不，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你……妈，对不起，
我不是真的觉得你贪财，你是我心里最好最好的妈妈。”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把心里的疙瘩都哭开了。哭完了，桑芷的情绪也平复了。她帮我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
然后拉着我坐在沙发上。“妈，这事儿还没完。”桑芷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怎么了？
”我有点紧张。“你把红包退回去了，我婆婆肯定会问。她那个人，最会小题大做。
她肯定会跟何亦琛说，说我们不识抬举，嫌钱少。”桑芷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心里一紧，
是啊，我当时光顾着赌气了，没想那么多。“那……那怎么办？”我没了主意。“没事，妈，
你别管了。这事儿我来处理。”桑芷拍拍我的手，眼神里透着一股坚定，
“我不能让她觉得我们家好欺负。以前我忍着，是为了家庭和睦。但她现在欺负到你头上了，
我就不能再忍了。”看着女儿一脸“要为我出头”的模样，我心里既感动又担心。“芷芷，
你可别跟你婆婆吵架。毕竟以后还要在一起过日子的。”我劝她。“放心吧，妈，我有分寸。
”桑芷冲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我以前没见过的锋芒，“我只是要让她知道，
我桑芷的妈，不是谁都能轻视的。”她说完，就拿起手机，走到了阳台上。
我隐约听到她在打电话，好像是打给何亦琛的。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但我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词。
“你妈……太过分了……”“必须道歉……”“不是钱的事……是尊严……”我坐在沙发上，
心里七上八下的。我知道女儿是为我好，可我总觉得，事情好像要闹大了。我这一辈子，
都习惯了忍气吞声，习惯了息事宁人。我最怕的，就是跟人起冲突。可现在，
为了我那被十几块钱践踏的尊严，我的女儿，要去跟她那个有钱有势的婆婆“开战”了。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对，还是错。3第二天一早，何亦琛就给我打来了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也很无奈：“妈，我是亦琛。您……身体还好吧？”“挺好的，
怎么了？”我故作轻松地问。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叹息：“妈，
芷芷都跟我说了。是我妈不对，我代她向您道歉。您别往心里去。”“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我赶紧说。我不想让他为难。“妈，是这样的。我妈她……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
想当面跟您道个歉。您看，今晚您和芷芷能来家里吃个饭吗？”我一听，头皮都发麻了。
去他们家吃饭？道歉？这不就是鸿门宴吗？我下意识地就想拒绝：“亦琛啊，
不用那么麻烦了，都是一家人，一点小事……”“妈，您就来吧。”何亦琛打断了我，
“您要是不来，芷芷这儿……我也不好交代。她昨天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说我要是处理不好这件事，就……就要跟我离婚。”“离婚？”我吓了一跳，“这孩子，
怎么这么不懂事！为这点小事就要离婚？”“妈，您知道芷芷的脾气。她平时什么都能忍，
但就是看不得您受委屈。”何亦琛的声音里满是苦涩，“所以，妈，就当是帮我个忙，好吗？
来吧，把事情说开了，就好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挂了电话，
我心里沉甸甸的。桑芷从房间里出来，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
我把何亦琛打电话的事跟她说了一遍。她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冷冷地说：“道歉是应该的。妈，你别怕，今晚我陪你一起去。我看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看着女儿这副斗志昂扬的样子，我心里更没底了。下午，桑芷拉着我去了商场。“妈，
你得换身衣服。不能让他们看扁了。”她把我推进一家看起来就很贵的服装店。
我看着吊牌上的价格，一个劲儿地摆手：“太贵了太贵了，我不要。
我就穿我自己的衣服挺好的。”“不行！”桑芷的态度很坚决，“今天我们不是去吃饭的，
是去‘打仗’的。装备必须得跟上。”最后，在她的坚持下，
我换上了一件深紫色的羊绒连衣裙，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呢子大衣。
脚上是一双带点跟的小皮靴。镜子里的我，看起来陌生又体面。
好像真的不是那个每天穿着清洁工制服，在马路上扫垃圾的周静了。
桑芷还拉着我去做了个头发，化了个淡妆。等一切都收拾妥当，
看着镜子里那个容光焕发的自己，我突然有了一点点底气。或许，桑芷说得对。人靠衣装。
穿得体面点，腰杆子好像真的能挺直一点。傍晚，何亦琛开车来接我们。一路上，
车里的气氛都很压抑。桑芷一句话不说，扭头看着窗外。何亦琛几次想开口，
看看桑芷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车子开进一个高档小区，停在一栋别墅前。
这就是我亲家的家。我来过几次，但每一次都觉得局促不安，好像脚下的每一步，
都踩得不踏实。亲家母李秀梅已经等在门口了。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旗袍，
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标准的、无可挑剔的笑容。“哎哟，亲家母，芷芷，
你们可算来了。快进来，外面冷。”她热情地迎上来，想拉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桑芷挡在我前面，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妈。
”李秀梅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她拉着桑芷的手，亲热地说：“芷芷啊，
你看你，还跟你妈生气呢？都是你妈不好，一点小事，处理得不周到，让你受委屈了。
”我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什么叫“她不好”？什么叫“处理得不周到”？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道歉，可仔细一品，却把责任全推到了她自己身上，
好像她只是好心办了坏事，而我们，却是不依不饶，小题大做。桑芷显然也听出来了。
她的脸一沉，抽回自己的手：“妈，我们今天来，是想听你给我妈道歉的。
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李秀梅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她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何亦琛，
何亦琛赶紧上来打圆场：“妈，芷芷，先进屋，进屋说。饭菜都凉了。”进了屋，
饭菜已经摆好了，满满一桌子，很丰盛。亲家公，何亦琛的爸爸，坐在主位上，
看到我们进来，只是点了点头，连站都没站起来。“坐吧。”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我和桑芷坐了下来。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最后还是李秀梅先开了口。
她端起一杯酒，对着我，脸上又堆起了笑：“亲家母，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呢，
就是觉得过年了，图个吉利，发个红包乐呵乐呵，没想那么多。没想到让芷芷误会了，
也让你心里不舒服了。我自罚一杯，跟你赔个不是。”说完，她一仰头，
把杯子里的红酒喝了。她话说得滴水不漏。承认自己“不对”，
但“不对”的原因是“没想那么多”，而不是“看不起人”。这杯酒，喝得轻飘飘的，
一点诚意都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桑芷却放下了筷子，看着她婆婆，
一字一句地说：“妈，你不是没想那么多。你就是故意的。”4桑芷的话像一颗炸弹，
在餐厅里炸开了。李秀梅的脸瞬间就白了，手里的空酒杯“当”的一声掉在了餐桌上。
何亦琛的爸爸，那个一直板着脸的男人，也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桑芷。“桑芷！
你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何亦琛也急了，
一边拉着桑芷的胳膊，一边说：“芷芷，别说了，快给你妈道歉。”桑芷却甩开了他的手，
梗着脖子，眼睛直直地看着李秀梅，眼圈红了，声音却异常清晰：“我说的有错吗？
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发个十八块八的红包来羞辱我妈，来告诉我，
我妈在你眼里就值这个价？”“你……你***！”李秀梅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我……我什么时候羞辱你妈了？我那是好心！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好心好意给她发个红包拜年，你们倒好，还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有你们这么当晚辈的吗？
”“好心？”桑芷冷笑一声，“你真的好心，会不知道十八块钱对一个清洁工意味着什么？
你真的好心，会在我每次回家之后，都旁敲侧击地问我，我妈是不是又找我要钱了？
你真的好心，会在背后跟你的那些太太朋友们说，你儿子娶了个拖家带口的媳妇，娶一送一？
”桑芷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不仅扎在李秀梅心上，也扎在了我的心上。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的女儿，一直都在承受这些。李秀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够了！”何亦琛的爸爸猛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碗筷都跟着跳了一下，“桑芷，我们何家，没有你这么没规矩的媳妇！给你妈道歉！
”“爸，这件事跟芷芷没关系，是我的错。”何亦琛挡在桑芷面前。“你给我闭嘴！
没出息的东西！”何爸爸指着儿子的鼻子骂，“就是你把她惯成这样的！
你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还有一点做人家媳妇的体统吗？”场面彻底失控了。我坐在那里，
手脚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和人吵架，
最怕的就是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我只想息事宁人。我站起来，声音都在抖：“亲家，
亲家母，你们别吵了。这事……这事都怪我。是我不对，我不该收那个红包，是我小家子气，
是我没见过世面……芷芷她也是为了我，她没有恶意的，你们别怪她……”我说着，
就要给他们鞠躬。“妈！你干什么！”桑芷一把拉住了我，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看着我，
眼睛里全是失望和痛苦：“妈！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看不起人！
你为什么要这么卑微？你为什么要弯下你的腰？”“芷芷……”我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受够了！”桑芷突然崩溃了，她指着李秀梅，指着何爸爸，最后指着何亦琛，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我受够了你们家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我受够了每次回你们家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
我受够了我婆婆明里暗里地讽刺我妈是个清洁工！我受够了我爸对我呼来喝去，
好像我就是你们家买来的一个摆设！”她转向我，哭得更凶了：“妈！我那么努力，
我拼了命地想往上爬，我就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得起你！可你呢？
你为什么要退那个红包？你为什么要去在乎那点可怜的自尊？你收下，我把钱给你补上，
我给你十倍，一百倍！我只是想让你也尝尝，被钱砸的滋味，哪怕一次也好啊！
”我彻底愣住了。我以为，她让我退红包，是为了维护我们母女的尊严。我从没想过，
她……她竟然是这么想的。她不是怕我丢脸，她是怕我“不够”丢脸。
她恨不得我把那十八块钱收下，然后她可以理直气壮地用更多的钱砸回去，用这种方式，
来证明她的孝顺，来回击她婆婆的轻视。而我，我退回了红包，
我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那点穷人的自尊。在她的计划里，我这个举动，彻底打乱了她的阵脚。
我让她那场准备已久，用钱来捍卫尊严的“反击战”，还没开始，
就因为我这个主角的“临阵脱逃”，而变得师出无名。所以，她崩溃了。
她不是因为我被羞辱而崩溃，而是因为我没有按照她想象的方式去“配合”她，
导致她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失去了宣泄的出口。我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
突然觉得好陌生。“所以……”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你心里，我收下那十八块钱，
然后等你拿一千八来给我撑腰，这样……就不丢脸了，是吗？”桑芷哭着，没有回答。
但她的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原来，我们的尊严，在她眼里，是要用钱来衡量的。
我这个当妈的，不过是她用来跟婆家斗法的一颗棋子。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从里到外，
冷得透透的。我慢慢地推开她的手，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往外走。“妈！你去哪儿！
”桑芷在后面喊我。我没有回头。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地方。
我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了李秀梅尖锐的声音。“你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说不得，碰不得！一句话说重了就甩脸子走人！何亦琛，
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还有她那个妈！”我听见了，但我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她说得对。
我就是小家子气。我就是只有这点可怜的，不值钱的自尊。5我一个人，
失魂落魄地走在别墅区宽阔的马路上。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冬天的夜风很冷，
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可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的心，比这天气还要冷。走了不知道多久，
一辆车在我身边停下。车窗摇下来，是何亦琛。“妈，上车吧，我送您回去。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没说话，继续往前走。他把车开得很慢，就那么跟在我旁边。
“妈，您别生芷芷的气。她……她也是压力太大了。她说的都是气话，不是真心的。
”我还是不说话。“妈，我知道您心里委屈。都是我们不好，让您受委屈了。您上车吧，
外面太冷了，您这样会生病的。”他还在劝。我终于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路灯的光照在他脸上，他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歉意和无奈。他是个好孩子。这一点，
我一直都知道。他对桑芷好，对我也很尊重。夹在我女儿和他妈中间，最难做的人，
其实是他。我叹了口气，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车里开了暖气，很暖和。
何亦琛递给我一瓶水，我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
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点。车子重新启动，平稳地向前行驶。“妈，对不起。
”何亦琛先开了口。“你没错，不用跟我道歉。”我说。“不，我有错。”他看着前方，
声音很低，“我没处理好我妈和芷芷的关系，才让事情变成今天这样。我也有错，
我平时工作太忙，忽略了芷芷的感受。我不知道，我妈在背后……说了那么多伤害她的话。
”“她都跟你说了？”“嗯。”何亦琛点了点头，“刚才在家里，她都说了。
我爸……我爸也把我妈狠狠地说了一顿。”我有点意外。我以为他爸爸是跟他妈妈一伙的。
“我爸那个人，就是脾气爆，爱面子。但他心里是讲道理的。他也不知道我妈会做这种事。
我妈……她其实没什么坏心，就是那种养尊处优惯了的富太太，说话做事，
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总带着一种优越感。”何亦琛解释道。我没说话。是不是坏心，
我已经不想去追究了。“妈，您……您别怪芷芷。”何亦琛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她今天说的那些话，确实很伤人。但是她……她真的是为你好。”“为我好？
”我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觉得无比讽刺，“为我好，就是把我当枪使，去跟你们家斗？
为我好，就是觉得我的尊严，需要用钱来买？”“不，不是的。”何亦琛急忙说，
“您误会她了。她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只是太想证明自己了。”他把车停在路边，
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我。“妈，您可能不知道，芷芷在我们家，一直都过得很压抑。
我们家的亲戚，我妈的那些朋友，知道芷芷的家境之后，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
没少说闲话。芷芷自尊心强，她听了心里难受，但她从来不说。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她比公司里任何一个人都拼命。她就是想做出点成绩来，
让那些人闭嘴，让他们知道，她桑芷不是靠我们何家，她自己也很优秀。
”“她也想让您过得好一点。她总跟我说，您辛苦了一辈子，她最大的心愿，
就是挣好多好多的钱，让您再也不用去扫大街，让您能像我妈一样，每天逛逛街，做做美容，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所以，她对钱，看得很重。她觉得，只有钱，才能给您带来安全感，
才能让您挺直腰杆。她觉得，她给我妈的那些钱，都是在替您‘挣回面子’。
她今天之所以那么失控，是因为您把红包退回去了，在她看来，
您拒绝了她替您‘挣面子’的机会，您否定了她所有的努力。她觉得……她做的这一切，
都白费了。”听着何亦琛的话，我沉默了。我好像……有点明白桑芷了。那个傻孩子，
她用了一种最笨拙，也最伤人的方式，来表达她的爱。她以为她在保护我，却不知道，
她那种用钱堆砌起来的“尊严”，恰恰是我最不需要，也最看不起的东西。“我知道了。
”我轻声说。何亦琛从副驾驶的储物格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信封很厚，沉甸甸的。
“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拿着。”我看着那个信封，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点钱。您别误会，这不是……不是什么补偿。就是我这个做晚辈的，
一点孝心。”他把信封硬塞到我手里，“密码是芷芷的生日。您拿着，别告诉她。
就当是……我这个女婿，给您赔罪了。”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
感觉像是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道歉，赔罪，又是用钱。在这个家里，好像所有的问题，
最后都能用钱来解决。亲情，尊严，爱，所有的一切，都明码标价。我突然觉得很悲哀。
我把信封推了回去，看着何亦琛，一字一句地说：“亦琛，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
我不能要。”“妈……”“你听我说完。”我打断他，“我不要你们的钱。
我也不需要你们用钱来给我挣什么面子。我这辈子是穷，我是个清洁工，
但这不代表我没有尊严。我的尊严，是我自己一扫帚一扫帚扫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