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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谢子安被东厂送回来。 老夫人看到小儿子躺在木板上，人已经昏死过去，浑身都是伤，有些地方血肉模糊的，当下晕了过去。 西偏院一团乱，白陌在这院都能听到动静。 今年冷得早，刚刚立冬，寒气就下来了。张琪那边炭铺已经开起来了，不过意料中的生意惨淡，而他派去北边的伙计也回来了，一车一车的皮货运进城里，没过两日，皮货铺也开了起来。 白陌没精力张罗什么，只过去看了一眼，大事小事全交给了张琪。 昨夜下了霜，谨烟知白陌这身子受不得冷，生了一盆炭火。外面冷飕飕的，屋里暖和和，白陌睡得很安稳。 一早，白陌是被哭声惊醒的，以为出什么事了，忙唤谨烟进来，才知道在外面哭的是丽娘。 “她又怎么了？”白陌拍着胸口问。 她刚问完，丽娘竟抱着康哥儿跑了进来，噗通一下跪到床前。 “夫人，我知您心善，救救我们母子吧。”丽娘哭求道。 白陌让谨烟扶着起来，靠到身后的被子上，再看那丽娘一边的脸青了，像是被拳头打的。而她怀里的康哥儿额头肿了个大包，孩子哭得都没声儿了。 “谨烟，你抱着康哥儿去外面吃点东西。” “是。” 谨烟自丽娘怀里抱过康哥儿，一边哄着一边出去了。 白陌看向丽娘，沉了口气，“他打你的？” 丽娘掩面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稍稍止住，“前些日子，我说了一句想回望石村，如果能把那块地买回来就好了。我确实有这个心，但没想到他会因此去赌博啊，输了那么多钱，又被抓进东厂，他现在怪我，说如果不是我贪心太重，便不会有这些事。我与他反驳，他就打了我。当时我抱着孩子，一时没防备，孩子脱手摔到地上。他嫌我们娘俩烦，还说再哭就打死我们。” 在外面是软骨头，在家里倒是横的很。 白陌早看透谢子安这个人了，但仍为他的无耻而震惊，他张口闭口爱丽娘，可爱她却能毫不手软的打她，这爱也太可怕了。 这时苏依来了，在外面喊了一声，说是三爷请丽姨娘回偏院。 一听这话，丽娘吓得浑身颤抖。 “不不，他会杀了我们母子的！” 白陌看丽娘这样，到底心有不忍，让苏依回去跟谢子安说，说她留丽娘在这院说话，晚一些时候再回去。 苏依走后，丽娘绷不住又哭了起来。 “夫君原来不这样，他待我是极好极好的。”丽娘一边说一边抹泪，“当初房子被收走后，我们就不该回来，一回侯府，他就变了。” 白陌冷嗤，“你们不回来，便要我守一辈子寡是吧？” 丽娘自知失言，忙摇头，“不，我断没有害夫人的心啊。” “你误我一生，怎么不算害了我呢。” “我没有想那么多……” 不，上一世几十年，她一直知道她的存在，一直知道她在侯府守寡，怎么会没想到她的处境。她不但想到了，还很自得吧。 “罢了，你去外面用早饭吧。” 晚一些，谢子安过来哄着丽娘说了许多好话，丽娘便心软了，抱着康哥跟他回偏院了。 但自此后，西偏院总是传来吵架声，哭声，一次比一次激烈。 这日，玉莲过来请白陌去东院。 老夫人自那日谢子安血肉模糊的被送回来晕倒后，一直病着，这次倒不是装的。白陌过去时，见老夫人一脸病容，不过几日，整个人瘦了一圈。 “这些日子来，侯府发生了太多事，二房闹，三房哭，日日不得安宁，我原想去惠安寺拜佛求个家宅平安，但我这身子愈渐不好，无法成行。你大嫂身体也不好，二嫂又疯癫癫的，家里只剩你了，你去吧。” “我这也不方便啊。”白陌道。 “算我这个长辈求你了。” 难得见老夫人这般放下姿态，白陌便也就没有拒绝。她原先不信神佛的，但重生一世，她也想去拜一拜，求佛祖保佑她平安生下孩子。 翌日天好，白陌带着谨烟和子衿早早出门了。 过城门的时候，她的马车被拦下检查。 谨烟和子衿下车，不多会儿江洛菡钻了进来。 “你去哪儿？”他语气不好的问。 白陌皱眉，“别家女眷，你也是这么查的？” “我不管别家，我只管你。” 白陌不想跟他纠缠，便道：“我去惠安寺求个平安符。” “你能不能不乱跑？” “你能不能不管我？” 江洛菡眸光沉了沉，上去一把将白陌抱到怀里，任凭她挣扎，仍狠狠亲了一口。 “只要老子活一天，便要管你一天。” 白陌气的抬手甩了他一巴掌，他也就再亲她一口。她再打，他还亲，反正她力气小，挣脱不开。 “我……我就是去求个平安符，保佑我和孩子都能活下来，怎么就不行了？”她气得没招了。 江洛菡哼了哼，“那早点回来。” 白陌不想答应，但江洛菡又不放她，“我知道了。” “这才乖。” 目送白陌的马车离开，江洛菡依旧回大槐树下打盹。 这时乞丐凑了过来，“刚你睡着的时候，还有一辆马车过去，像是从宫里出来的。” 江洛菡睁开眼，“宫里？” “我跟出去看了一眼，走的是惠安寺那个方向。” 江洛菡稍稍沉吟，突然起身，“她有危险！” 惠安寺前殿，白陌添了香油钱，由谨烟扶着出来。 出门的时候，天清气朗的，此时却是乌云密布，风吹到身上，透骨的冷。 “姑娘，咱们早点回府吧，最好能赶在雨前。”谨烟道。 白陌点头，“走吧。” 刚走了两步，一个穿着褐色暗纹棉褙子，两鬓斑白的妇人挡住了她的路，那妇人身后还有两个穿着浅蓝素衣袍子，身材细弱的少年。 妇人端着手，眼眸微垂，道：“老奴是飞凤宫的江嬷嬷。” 飞凤宫？ 皇后的中宫！ 白陌微愣，难道皇后的凤驾也在惠安寺？可也不关她什么事吧？ “贵人要见你。” 白陌压下心惊，面上带笑，“江嬷嬷，不知贵人为何见我？” 江嬷嬷神色冷了几分，“三夫人倒也不用打听那么多。” 白陌轻呼一口气，显然江嬷嬷在此是专门等她的，也就是说那位知道她今天来惠安寺。 再一深思，白陌只觉背后发寒。 她悄悄朝谨烟递了个眼色，而后道：“江嬷嬷，可否容我这丫鬟去马车里拿我落下的参丸，我这身子需常含服。” “三夫人用不上的。” “嬷嬷，这是何意？” “行了，别让贵人等久了。” 江嬷嬷说着往前殿旁的甬道走去，后面那两小太监催着她们赶紧跟上。 一路往后走，直上了后山，进入一片林子。 在一棵银杏树下，一穿着鹅黄明缎绣牡丹对襟长袍的女子坐在石凳上，她一身贵气，神态威严。 她便是陆皇后了，权掌后宫，震慑前庭。 她是肃平王的妹妹，陆长安的亲姑姑，为皇上生下三子一女，后位稳固。 先皇后生下嫡长子，晋为太子，而不久前太子先被废，后被秘密处死。 如今皇上虽未再立储君，但陆皇后膝下三位嫡子，必定是其中一位。 上一世也确实如此，皇上立了陆皇后的二皇子为太子，但没过多久，这位太子突发急症薨了，皇后伤心过度跟着仙逝。 白陌收敛心神，上前向皇后行礼。 “你便是苏氏了？”这一声很沉。 “臣妇白陌。”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白陌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陆皇后。她端详着她，眉眼间带着几分讥诮，而目光往下看到她隆起的肚子，又猛地一沉。 “你与她确实有些像，要本宫说，也只是像一二分，你比她更美更勾男人的魂儿。” 白陌垂眸，这话不能接也不敢接。 “靖安侯府虽然大不如前，但体面还在，你身为府上三夫人，却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本宫定你一个淫乱之罪，你可有话说？” 白陌握住拳头，让谨烟扶着跪下，“还请娘娘明察，臣妇有冤屈。” “你与老七的事，本宫清楚的很。” 白陌抿嘴，堂堂皇后怎么会清楚她和江洛菡那点破事？ 而且即便清楚，这种事皇后也没必要出面吧，还定什么淫乱之罪，除非皇后想针对她，可她和皇后无冤无仇的…… “你本不该留着这孩子，但你留下了。” “娘娘，臣妇不解您的意思。” 正在白陌一头雾水的时候，那江嬷嬷用托盘端着一杯茶过来。 “娘娘赏你的，赶紧喝了吧。” 白陌看着面前这杯茶，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忙俯身磕头，“娘娘宽恩，臣妇只想生下这孩子，并未有其他想法。臣妇不知娘娘的用意，但臣妇绝无意和娘娘做对。” 陆皇后冷嗤，“苏氏，本宫赏你一杯茶，你这般惶恐做什么？” “娘娘，臣妇不能领您的赏。” “放肆！” 白陌跪在那儿，额头冷汗冒出来，身子开始僵硬。 “娘娘，奴婢替我家姑娘喝！”谨烟要去抢那杯茶，但被江嬷嬷一巴掌扇地上了。 “什么东西，也配喝娘娘赐的茶。” “谨烟！”白陌忙扶起谨烟，但见她嘴角流出血来。 谨烟胡乱擦了一把，想护着白陌，可凭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只能急得抹眼泪。 “姑娘，怎么办啊。” 白陌拍了拍谨烟，再深呼一口气，看向那杯茶，难道今天真的逃不过了？ 在她不知该如何的时候，一人急匆匆而来，有侍卫拦着，他直接将之撞开，走上前来，夺走了那杯茶。 “江洛菡，你太放肆了！” 江洛菡一笑，带着几分不正经，“娘娘，臣来得急，口干舌燥的，这杯茶便赏给臣吧。” 说着，在所有人不及反应的时候，他举杯一口喝干。 “江洛菡！”白陌大惊。 “老七！”皇后脸色一下也青了。 江洛菡将白陌拉起来，搂到怀里，而后直面皇后。 “她胆小，娘娘您以后别吓她了。” “你……你糊涂！”陆皇后又气又急，身子都在发抖。 “我就烂命一条，糊涂着来糊涂着走，挺好。” 说完，他冲陆皇后弯腰行了个礼，而后搂着白陌往山下走，而且越走越快。 “江洛菡……”白陌声音都在发抖。 “我没事。” 说着没事，可嘴角却溢出血来，越来越多。 一路撑到山门，江洛菡猛地吐了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