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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言墨穿着深蓝色的大衣，黑西裤，被擦得发亮的皮鞋，浑身透着股书卷气息。 “你怎么会在这儿？”苏晴初一脸诧异。 两人虽然是高中同学，但他比自己大上两三岁。 当初上山下乡的运动火热，他非但没去插队吃苦，还因为沈父的原因进了邮电局工作。 因为沈家重男轻女，上头又有‘身边留一个’的政策，沈母硬是把他妹妹送去了西北。 沈言墨自然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听说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这些年你过的还好吗？” 苏晴初看了眼显然藏了话的父亲，礼貌地笑了笑后拿回菜篮子：“挺好的。” 说着，径自往厨房走：“既然来了，留下来一块儿吃饭吧。” 沈言墨哎了一声，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 苏岩招呼了PanPan几句，便进了厨房。 还没开口，苏晴初率先压低声音问：“爸，他跟你聊什么呢？” 苏岩看了眼外头，轻轻关上门：“言墨说知道你刚返城还没什么活儿干，想把你介绍到邮电局去，我听着话里话外还是有其他意思的。” 闻言，苏晴初微微拧起眉。 在下乡前两天，沈言墨其实给她写过一封含蓄的情书，但她对他并没有意思，就把情书还回去了。0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回沪南这段时间，她想了很多。 如果要高考，还要等大半年，父亲才摘帽子，也不能那么快回去上课，两人还是需要钱生活下去。 现在还不许干个体户，工作机会太少，要是有沈言墨帮忙…… 刚这么一想，苏晴初就暗骂了一句。 自己这样做不就是利用他了吗。 她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饭桌上，沈言墨时不时看苏晴初。 几年不见，她清瘦了，手也糙了些许，但皮肤还是很白很细，眉眼还是那么漂亮。 等吃完了饭，苏岩回房，他才朝擦桌子的苏晴初缓声道：“晴初，邮电局正需要个送信的邮递员，工薪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邮递员这活听起来很累，吃的却是正正经经的公家粮，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干都没这机会。 苏晴初手一顿，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心动。 她抬起头，目露犹豫：“言墨，我……”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沈言墨话锋忽然一转：“我知道我这话有点突然，就跟……那封情书一样，不过这回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可以考虑考虑。” 说着，从口袋拿出支派克钢笔放在桌上：“送给你的。” 苏晴初一惊，拿起就要还回去，谁知道沈言墨直接大步离开了。 看着手里的钢笔，她一脸愁容。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慌忙转身去父亲房间，见父亲捂着胸口，咳的整张脸都红了，嘴唇却泛着白。 苏晴初倒了杯热水，扶着父亲靠着枕头。 苏岩看着满脸担忧的女儿，苦笑：“初初，爸拖累你了，不仅不能挣钱，每天还要吃药……” “爸。”苏晴初心疼不已，“什么拖累不拖累，有您在身边，我才觉得我还有家。” 苏岩无言，只是红着眼握住她的手，一遍遍轻轻拍着。 照顾父亲睡下，苏晴初才回到房间。 拿出所有积蓄，粗略一算，除去给父亲买药的钱，剩下的只能支撑䧇璍两人过两个月。 纠结了一整晚，她决定还是去邮电局工作。 对沈言墨这份情，她也只能要找机会还了。 三个月后，燕北某军区医院。 方前进拿着一份文件，穿过走廊朝尽头的病房走去。 敲了敲门，喊了声：“报告！” “进来。” 听见里头传出陆淮洲的允许，他才推门进去。 病床上，整个左手臂被纱布缠绕，脸颊还带着擦伤的陆淮洲正看着书。 方前进将文件打开后和笔递过去：“营长，这个需要你签个字。” 陆淮洲接过，没有急着看，而是拿出一封信：“你回去的时候把这个送去收发室。” 方前进一看，上面收件地址写着沪南…… 是给苏晴初的。 “是！”方前进敬礼接过。 看着陆淮洲认真看文件的模样，不由想起三个月前。 陆淮洲本想去沪南找苏晴初，不想路上突然接到紧急任务，去边境配合公安抓偷渡犯，险些被炸死…… “想什么呢？” 不悦的话语让方前进回过神，慌忙接过签好字的文件后敬了个礼走了。 病房再次回归寂静，陆淮洲靠着枕头，望着窗外出神。 每天在脑子里描绘苏晴初的模样仿佛已经成了习惯，可他就是想不起她的眼神。3 两人之间那么多误会，或许她离开时，心里一定是有怨的。 隐隐的，心又开始痛起来。 陆淮洲皱眉，反感这种从没有过的烦躁，却又有丝说不出的不舍。 良久，他才阖上眼，将所以情绪捱在心里。 …… 几天后。 沪南，邮电局。 苏晴初背着装满信件的包走了出来，蹬上自行车去送信。 天气已经回暖，但从江边吹来的风还是有丝凉意。 十几分钟后，她将自行车停在县医院门口。 等到了药房，才从今天的第一封信拿了出来：“小梅，你姐姐来信了。” 正配药的小梅一听，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儿跑过来：“可算来了，我都等大半个月了。” 里头的其他几个护士不由看向苏晴初。 她穿着绿色的制服，带着袖章，头上戴着大檐帽，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整个人俏丽的跟花儿似的。 因为来往送信，又经常来拿药，大家也都熟络，也忍不住打趣几句：“晴初，有对象没？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 “是啊是啊，你看内科的张医生咋样？” “张医生就算了吧，他二十九岁的年纪，长了个四十岁的脸，还不如昨天来看病的一个小战士，虽然黑了点，但模样周正，又是个当兵的，多好！” 听着她们的话，苏晴初没有回应。 谁会想到，她是个已经离了婚的女人。 她也没有逗留，确认没有信件遗漏，打了招呼便走了。 跨上车，苏晴初翻找着翻找着离县医院比较近的收信地址。 刚拿出来一叠，第一封上面的收信人让她目光一滞。 收件人：苏晴初。 而寄件人是……陆淮洲！？ 以为早已平静的心突然开始狂跳，连呼吸都不自觉乱了起来。 陆淮洲给为什么要给自己写信？ 离开阳山村后，她几次险些忘记了自己重生，甚至忘记了自己曾和他有过纠缠，可这封信却像把钥匙，打开了她准备尘封的所有过往。 就在苏晴初出神时，身后突然沈言墨的声音。 “晴初。” ‘砰’的一声，手里的信全掉在了地上。 她回过神，俯身要捡起。 一只大手先一步捡起了陆淮洲寄给她的信。 “陆淮洲？” 沈言墨念出上面的名字，语气间多了丝微不可察的警觉：“谁啊？” 不少女学生在上山下乡中结婚生子的事儿不少，让他不自觉去想苏晴初会不会也像她们一样。 苏晴初接过信，胡乱塞进口袋：“你怎么在这儿啊？” 察觉到她刻意的闪躲，沈言墨也没有追问：“来看望一个朋友，没想到遇上你，晚上有空吗？要不去我家吃饭？” “不用了，我爸这两天身体不太好，我得照顾他，我先走啦！” 说着，苏晴初把信都捡起来放进包里，蹬着车就走了。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沈言墨眼神渐深。 陆淮洲，这名字这么看都像个男人…… 夜深。 台灯照着桌上的书信，苏晴初展开陆淮洲的信，一眼便被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惊艳。 他的字原来这么好看…… “苏晴初：你离开已经三个月，在此前徐队长已将所有误会解开，唐婉艳和曹明华固然有错，但最大的错在我，我对夫妻感情及责任过分松懈，缺乏信任……” 看着看着，她红了眼，却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这哪是信，分明是份请罪的汇报。 想起陆淮洲那不苟言笑的脸，苏晴初心里百感交集。 将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才拿起笔开始写回信。 次日。 天刚亮，苏晴初就换好衣服出门去邮电局。 将寄给陆淮洲的信交给负责揽信的小田，便拿上分配下来的信骑着车走了。 见那身影远去，站在楼梯口的沈言墨才朝小田走去：“小苏。” 小田闻声转身：“沈主任，有什么事吗？” “看你拿这么多东西，我正好要去收发室，帮你拿点吧。” 说着，沈言墨把她手上一沓信拿走。 小田受宠若惊，忙不迭地道谢，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沈言墨平时哪会管他们这些基层的事儿，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大方…… 进了收发室，沈言墨趁小田不注意，抽走最上边苏晴初的信后径自回了办公室。 关上门，他直接撕开了信封。 视线一扫，脸色顿时变了。 陆淮洲居然是苏晴初的丈夫！？ 原来她跟那些在插队中结婚的知青一样，也找了个乡下男人！ 妒火顺时烧上沈言墨的心。 他捏着信，大步走向书桌，拉开抽屉，拿出被苏晴初还回来的钢笔。 “怪不得你不肯接受我，原来早就有别的男人了。” 沈言墨低喃着，几乎要将钢笔碾碎一般紧握着。 他家世模样都不错，又喜欢苏晴初八年，居然比不上一个没文化没北京的乡巴佬！ 与其说是嫉妒，倒不如说是不甘，不甘于自己输了一个和自己天差地别的男人。 半晌，平息胸口的火后，沈言墨拿出火柴。 擦燃一根后将信烧了个干净，而后拿出纸笔，按照苏晴初的字迹落笔。 转眼四月，沪南的雨多了起来。 送完信回单位报到的苏晴初看着正在整理信件的小田，离开的脚步一顿：“还没有我的信吗？” 小田无奈地看向她：“晴初，你都问了一个星期六，真没有，要有的话，我会第一时间给你的。” 苏晴初有些不好意思：“好……” 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和担忧，她捏着帽子离开。 刚走到外头，便看见沈言墨跨着二八大杠在门口等着。 他扬起个温柔的笑：“晴初，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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