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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逐利的人又岂会奉上自己的利益去谈生意？ 穆景阳猛然醒悟，“信通在重庆根基深厚，又一家独大，程安明是这个行业里的领头羊，边总，你怕是对这只领头羊起了心思吧。” 杭云若听她说完，忽然轻笑一声。 她抬头看他。 他锐利细长的黑眸闪着细碎的光，薄削的双唇翘起微弯的弧度，轻薄的月光透过厚重的灯光，隔着河面泛起的水雾罩在他身上。 他刚才还有些冷厉的神情，全然变得松快，“穆景阳，你只是想让金万活下去，但我不只是想让金万活，我还想要搞垮程安明。” 他声音中的冷意不变，传入穆景阳耳中，她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 “重庆的资产评估市场上，他兴风作浪太久了。” 穆景阳顿时明白过来，杭云若方才说他要整垮程安明，并不是出于一己私欲，她想到信通做下的桩桩件件黑案，沉默了好长时间。 看着忽然沉默不语的穆景阳，杭云若忽然轻笑了一声，迎着微凉的晚风，对穆景阳说，“所以你这把枪对准前老板的时候，别给我心软！” 第41章 晴朗的暧昧 两人就这么在山塘街慢慢走着。 穆景阳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却还是不知道将来面对程安明这个前老板时，她是否硬得下心来。 她将杭云若的话在心上过了一遍又一遍，越过越沉默。 杭云若在一旁也不说话，风轻云淡的跟着穆景阳的脚步和节奏，任随她穿过一条小街又一条小巷。 时间渐晚。 一间又一间店铺打了烊，灯火通明的街上，渐渐只剩了高悬的红灯笼，照着青灰色墙壁和雕花的木门，让人有些辨不清时空。 最后几个游客也都散了，夏日晚风不知疲倦的一趟又一趟拂过穆景阳脸庞。 杭云若看着她，“走吧。” “好。”风有些微凉，穆景阳轻轻抚了抚自己手臂。 回到酒店时，大堂静悄悄的，已经一个客人都没了。 出了电梯，两人并肩走在酒店窄长的走廊上，穆景阳觉得杭云若高大的身躯走在一旁，将这空间挤压得逼仄起来。 她走慢了一拍，落下半步，跟在他身后，无声的走在厚软的地毯上。 昏暗的光线，迷离的灯光，长长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一般。 杭云若似乎察觉到穆景阳拉在自己身后，他放缓了步子，不动声色的等上她。 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木香，若有似无，飘飘散散。 穆景阳往旁边移了移，几乎是贴着墙走。 她觉得那雪松木清淡的香气，愈发浓烈了起来。 穆景阳突然有些好奇。 走在她身边这个男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他总是可以举重若轻，面对再难、再复杂的境况，都沉稳如常，不显山也不露水？ 也许，今夏的晚风有些醉人。她是真的好奇，想要知道。 她的房间要到了，她脚步放缓了些。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觉得杭云若的脚步也放缓了些…… 她忽然一把拉住杭云若衣角，他有些微凉的肌肤擦过她的手臂。那么的轻，不到一瞬，温热和微凉相触的触感就消失不见。 她仰起头，看进他幽深的双眸，问他，“边总，我们这次能赢吗？” 他站立在她跟前，神情带着穆景阳未曾见过的温润。 他低头看着她，良久，他点了下头。 “能。” 他转身走去隔壁。 穆景阳怔怔的，打开门进了自己房间。 她在门上靠了好一会儿，才去卫生间拧开淋浴器。 她裹着浴巾出来，正在擦头发，“叮”的一声，来了微信。 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亮光照着没有开灯的房间，穆景阳赶紧去拿手机。 “小遇，你在苏州吗？我和黎总明天约了个小聚会，不谈生意，你不是一直想要认识黎总吗？” 程安明发来的。还有一条。 “明天晚上七点半，虎丘得月楼，你有时间的话就来。” 穆景阳将擦头发的帕子扔在床上。 她不用想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和杭云若前脚才到，后脚程安明也就来了，这时间点卡得如此完美，想来都是为了跟白云股份谈那套设备了！ 而程安明既然能约到黎应平，一定是有胜券在握的底牌，金万那套设备必然是被低价处置了，而一个正常企业，没有理由拒绝更低的价格。程安明这不光是指着他们打，还是借力他们来突出自己的价格优势！ 想到杭云若上次说过，她的行事风格和程安明太像了。 穆景阳不由得自嘲，是啊，太像了。 她能想到的，程安明也会想到，她能单枪匹马就闯来找黎应平，那程安明也会！ 而那些穆景阳想不到的，程安明以他的人脉和圈子，说不定早就铺好了路。 穆景阳盯着微信思考了片刻，回复了一个“好”。 她决意要去会会她这位前老板，搞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此刻，她要先去见杭云若，她必须告诉他这件事。只有加上杭云若，他和她联手共同反击，基德才有可能会赢！ 她用浴巾擦干了身体，随手穿上一件红色吊带连衣裙，匆忙捞过手机，去找杭云若。 门铃响起。 杭云若一手握着电话，一手拉开房门，他眉头微蹙着，扬了扬下巴示意穆景阳先进来。 房间灯光明亮，所有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床上白色被褥纹丝不乱，穆景阳看了眼放在写字台上开着的电脑，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杭云若仍然站在房间门口，房门靠在门吸上，大大的开着。 他侧对着她，电话贴在耳边，那头的人似乎在向他汇报什么难缠的事情。 他看向空荡的走廊，穆景阳看不到他表情，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风波不动的站在那里听着电话里有些焦灼的声音，他身上象牙白的衬衣即使到了午夜，也依然利落得没有一条褶皱。 杭云若对着电话，语气有些冷，“这份评估报告不能用。” 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随即凌厉起来，“你们去请穆景阳的团队，配合你们重出报告。” 穆景阳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 1 点。 这个点了，这通电话，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 电话那头的人嗫嚅着想要辩解，被杭云若打断，“我说过，只要评估师手里拿了别人东西，这份报告就一文不值。” 穆景阳看着杭云若挂掉电话，他眼神平静得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穆景阳开口问他，“边总，前两天你不是还看不上我的团队吗？” 杭云若在写字台前坐了下来，淡淡的，“救急而已，不是什么大案子。” “不是大案子，值得推翻重做？”穆景阳反问。 “正因为不是大案子，才重做。资产评估不是看标的物大小来决定评估态度的。”杭云若声音透着丝疲惫。 穆景阳点了点头。她的团队已经获得了认可，她毋庸多问。 杭云若合上电脑，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了两下，也许是有些不适，他伸手压了压，满身的疲倦在此时升腾而起。 穆景阳这才注意到，他平淡的眼色下，已经有了些快要遮不住的黑眼圈，再仔细看，穆景阳只觉得他身上的落寞，只是一直被他隐藏得很好。此刻，在这个寂静的深夜下，他整个人被撬开了一丝缝，那些落寞无声无息的涌了出来，越涌越多，直至缠绕他全身。 杭云若从抽屉里取了包烟，敲出一根拿在手上，却没点燃。 穆景阳看着凝神思索着什么的他，指了指头顶的烟雾警示灯，“边总，要去外面吗？” 杭云若极淡的笑了一下，将香烟和打火机又放回桌上。 他轻靠在椅子里，微仰着头，看着灯光下的穆景阳，目光落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就收了回来。 半晌以后，杭云若笑了下，“穆景阳，你找我什么事？” 第42章 山雨欲来 穆景阳看着满身溢出疲惫的杭云若，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回了自己房间。 她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在思索着什么。 程安明是她过去五年的老板，信通也是她彻彻底底融入这个行业的地方。他们过去曾经为了共同的利益，为了无数个难缠的评估案并肩战斗过...... 如今，再次相见，却站到了彼此的对立面。 互不认同。 明天，只怕是见黎总是假，和程安明双双撕下面具是真。 从明天开始，或许，她和程安明之间脆弱的表面和谐就将不复存在...... 过去五年的情谊，在利益面前已无容身之所。 穆景阳想了好一阵子才关灯睡觉。 第二天晚上，穆景阳给杭云若说了声自己约了人，就直奔得月楼。 穆景阳的背影几乎是刚从走廊消失，于海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杭云若，穆景阳呢？” 刚接起电话的杭云若不禁有些失笑，“你找她还是找我？” 于海洋正色，“找你。穆景阳在哪里？” 杭云若收了刚才的闲散，“怎么？” “我听说她今晚去见程安明了。她是我介绍进来的人，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 杭云若靠坐在写字台前，想了一会儿，“穆景阳去见程安明，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威胁，她是她，我是我。” 于海洋仍是不放心，“你知道程安明卡着这个时间点来苏州的用意。你就不怕穆景阳临场反水？她想做金万的案子，只要能做成，跟你跟程安明，她都一样。” 多年的默契之下，于海洋选择了直说，“杭云若，她选择你，只是因为你能卖那套设备，但是很明显，你的这趟苏州行，貌似不能打动黎总。” 杭云若笑了下，“金万这套设备，是我来主导，我来卖。” “但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于海洋历来小心谨慎，这也是他能和杭云若一路走来的原因之一。 杭云若放松了一些，“她只是锦上添花，没有她，我一样能做成做好！” 电话挂断，杭云若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给自己冲了杯咖啡，他想起昨晚，他对穆景阳说，“所以你这把枪对准前老板的时候，别给我心软！” 来得这么快，正好。 得月楼。 穆景阳特意早到了不少，但推开包房门一看，程安明、方凯和黎应平三人竟然已经都到了。 包房一旁茶几上放着三个茶杯，穆景阳一眼扫过，不用猜也知道，在她来之前他们已经将私下要谈的事情谈得七七八八了。 穆景阳挑了挑嘴角，大方落座，跟三人一一打招呼寒暄。 程安明一指她，对着黎应平说道，“黎总，小遇啊，可是我带着入行，看着她成长起来的。听说她今天也在苏州，我就把她也叫过来叙叙旧。” 这话寻常，穆景阳却听出其中隐含的味道来。 以往这样的场合，程安明贴在她身上的标签都是“信通得力干将”，推她出去独当一面；可今天她只是被他带着入行，他看着她成长起来的。 辈分、资历她都矮上了一辈。 并且，“叙叙旧”这最后三个字，更是给这顿饭定了性。 果然还是她熟悉的程安明。 黎应平呵呵笑着，眼神在穆景阳身上一瞬闪过，带着些意味深长。 穆景阳笑着说，“是啊，我和程总这不是还保持在同一个轨道上呢。” 穆景阳顺着程安明的话，将他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线上。这次苏州之行，她本就只是个引子，重点在杭云若身上，这句话能让杭云若站得更高就行了。 黎应平懒得看两人暗斗，低头喝茶。 方凯出来打圆场，“我们今天尝尝苏帮菜，改天黎总来了重庆，一定带你去吃最地道的麻辣火锅。” 黎应平笑了起来，“我吃辣不行。” 方凯附和，话题迁到饮食上。 程安明看黎应平态度，他点到为止也不再多说，几人闲谈，喝了一点红酒，一餐饭一个小时多点就吃完了。 黎应平借口还有事，起身先走，程安明客客气气的道别，又让方凯送他出去。 刚才还算热闹的包房里只剩了苏、程二人，瞬间安静不少。 穆景阳放了酒杯，认真看着坐在对面的程安明。 “穆景阳，你赢不了。” 不待她说话，程安明毫不客气的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穆景阳挑着眉笑了一下。 “程总，你今天找我来，不单单是想请我吃顿饭吧？今天这是你组的局，你的场子，这顿饭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程安明瞧着她，“小遇，信通和基德起跑线一样，但是只要白云股份现在不接这套设备，这设备迟早还是落在我手上。” 看着穆景阳嘴角依旧挂着的笑容，他继续往下说，“甚至不需要白云做选择，他们再多考虑几天，金万就没有时间了。” 他目光缓缓扫过穆景阳，眼中的自信向她压迫而去。 但穆景阳总觉得，也就一个月时间，往日程安明身上那股自信从容，已经悄无声息的从他身体里流散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她并不熟悉的气质。 是了，是胆怯。 他怕穆景阳和杭云若强强联手，坏了他谋划已久的好事！ 穆景阳定定的看着程安明，心下涌过的只有轻蔑，“我没猜错的话，你和白云股份的合作，没有预期那样顺利吧？是不是三亿左右的超低价，白云也没有接招？” 面对穆景阳的试探，程安明维持着一贯的不急不慢，“你觉得白云股份选择合作方主要考虑什么？一倍的价差，黎总要怎么跟股东会和董事会交代？你以为白云会选你们吗？你们评估出六个亿的价值，白云能不能吃得下来都难说。” 他朝着门口抬了抬下巴，“黎总你见到了，他是个精明的商人。” 穆景阳并不受影响，神色平静，“程总，就此打住吧。白云股份愿意出六个亿，那是基德的本事。但是，基德的关键筹码是什么，这点，你从我嘴里是套不出来的。” 穆景阳漾了漾杯中的红酒，眼神迎向程安明，向他举了一下酒杯，“我只能说，基德给白云的，你给不到，也做不到。” 她仰头一饮而尽。 程安明轻声笑了下，拿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包房门被人敲了一下，送走了黎应平的方凯推门而进。 程安明看了眼走进来的方凯，两人眼神交换，他心安下来，收了刚才的强势和咄咄逼人，转了话题，“小遇，这ггИИщ段时间身体怎么样了？手术排期了吗？” 穆景阳也看了眼刚坐下来的方凯，才扭头回答，“谢谢程总关心，快的话，再等两个月就可以手术了。” “还要这么久？”方凯接过了话去，“你的身体状况能等吗？” 话递到嘴边，程安明接着说，“我和西南医院副院长很熟，我去打个招呼，你下周去把手术做了，身体要紧，别拖。” 穆景阳笑道，“谢谢程总，我就是爱折腾，没折腾完哪里静的下来。” 程安明也笑了，“小遇，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穆景阳分明记得，程安明曾经不止一次跟她说过，“事，成与不成，在于做事者的决心够不够大。” 曾经，他鼓励穆景阳，要豁得出去一切，去做好每一份评估报告。 现在，他却拐着弯的跟穆景阳说，选择放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43章 关于杭云若 可穆景阳的选择从来不是因为她自己，而是因为金万。 金万不应该倒下，尤其不应该倒在程安明、章作铭这些人手里。 穆景阳平静的注视着他，“是吗，程总？” 这话里反讽的意味扑面而来，程安明装作没有听懂，他指了指穆景阳，“小遇，你啊，你真是我在这行这么多年，碰到的最能折腾的人！” 他举杯和穆景阳碰了下，抿了口酒，“我记得你刚来信通时，一个人连轴转出差，赶早班机飞晚班机的，甲方开的条件也不好，总是随便一家便捷式酒店，也不安全。那时，我真担心你一个女孩子吃不消，准备让你撤回来，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我的吗？” 想起过往，穆景阳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放松的神情，但很快，她就俏皮的挡了回去，一丝缝也没留给程安明，“难道我说的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一语双关。 程安明哈哈笑了起来，他伸手点点穆景阳，不再说话。 一餐饭结束，三人步出得月楼，方凯去路边叫车。 天空月朗星疏，穆景阳却无心欣赏这难得一见的夜景。 程安明拎着薄西装外套，站在路边，“我知道杭云若拉了环保政策的核心人物，新型设备搭配国家环保政策，这很难不让人眼红。” 车来车往，方凯站在不远处，回头朝这边张望了一下。 程安明看向穆景阳的目光深不可测，“这样大的时代红利，白云股份都不能第一时间接住，你想过为什么吗？” 程安明略过穆景阳探究的目光，他知道她在怀疑他，他们过去的信任早已坍塌，不复存在。 “你们会对白云股份和黎应平做背景调查，黎应平也会！” 穆景阳看向程安明。 “你觉得信通不干净，那基德干净吗？”程安明笑了一下，“信通哪有什么干净不干净，我们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他语气跟着严厉起来，“小遇，你以为杭云若干净？真这么干净，于海洋为什么连钱都不赚了也要走？” 这几句话在穆景阳心上砸出几道深深浅浅的波纹来，朝四处荡漾开去，但只一瞬，就又恢复了平静。 穆景阳开口，“程总，你知道的，我在这行不过是一心想做点事，对行业里的人不怎么了解。” 穆景阳有意让程安明继续说下去，她倒是想要看看，杭云若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你知道基德怎么做大的吗？” 程安明观察着穆景阳神情，确定她不知情，他往下说，“当年重庆钢铁厂搬迁，土地、机器和各项资产的价值评估，都被基德一手承包了。” 那可是个毋庸置疑的大单，即使现在的金万，也无出其右。 “重钢厂搬迁评估的提案会，是政府主导的，要选哪家评估公司，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所有人都认为提案会不过是走个流程，但没想到的是，杭云若在会上竟然提出了颠覆性的价值评估方案。他重新审视机器拆迁、安装的价值评估，提出部分固定资产留存原地，部分搬迁至新厂区。” 程安明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想几年前那件轰动重庆评估圈的大事件，“提案会持续开了三个月，杭云若的方案一次比一次牛逼，在新旧地块置换评估这个问题上，基于他之前的思路，旧地块省了将近六千万的拆迁费和一千多万的除渣费，并且带来文旅方面的附加价值，让原址成为大渡口区的文化名片，剩余地块价值跟着水涨船高，后来事实也验证了他的构思，地块每亩成交价从之前的五六百万飙升到了一千万出头。重钢整体节约了三亿多的搬迁成本，政府也相当满意，提案会开到最后，他硬是把基本已经内定的评估公司给踢出局，取而代之。” “我们现在原址上看到的钢铁工业博物馆，就是这样来的？”穆景阳问。 程安明点了点头，“那时，杭云若不过是重庆资产评估界的新人。这一单过后，从此他和基德在圈内外都有了名号。” 穆景阳看向他。 程安明目光中透着狡黠，悄无声息的转了话锋，“你认识基德在于海洋之前的合伙人刘宇希吗？” “不认识。”穆景阳简单的回答。 程安明不以为意，移开目光看向车流，“在重钢这一单上，杭云若的业务能力确实过硬，但他当时也利用了刘宇希的政府关系和家庭地位，不然他拿不下这个单子。他利用刘宇希急于证明自己这一点，给了他很高的承诺。” 他将目光转向穆景阳，在她脸上逡巡，“你不知道，新人时候的杭云若和现在判若两人。那时候的杭云若跟你有点像但又不像，别人都说这人上进有拼劲儿，可我知道，他不过是万分清楚，他要什么，他又可以付出什么。” 程安明干笑了一声，“你想想家境中产的杭云若，怎么能搭上刘宇希那样家庭背景的人？” 穆景阳在沉思中，没有搭话，她更想听程安明讲下去。 是的，她亟需对杭云若的了解，从各个渠道。 “事情如杭云若所愿，基德横空出圈，他更是成为全资产评估行业最闪耀的那个人。可是，重钢的单子刚做完，转身他就将刘宇希从基德扫地出门，没过多久，基德又以职务侵占和商业贿赂的罪名起诉了他。案子不大，但杭云若提供的证据确凿，刘宇希绝无翻身可能。” “嗯。”穆景阳应了一声，并没有流露出程安明所期待的情绪。她心下有些七零八落的思绪，荡在浮出的隐隐不安上。 刘宇希被扫地出门还惹上刑事官司，于海洋执意退股移民，下一个合伙人是她，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可是，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她收回思绪，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前老板。 程安明盯着她半晌，鹰隼一般锐利的目光似要看进她内心去，他沉吟着说，“基德即使伤筋动骨也要换掉合伙人；刘宇希帮助基德壮大之后，却迎来牢狱之灾，等他坐完五年牢出来，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天了。” 夏日夜晚的空气已经褪去了暑热，穆景阳深吸了一口，开口问，“经济犯罪？这位前合伙人是不是拿了不该拿的钱？我们做评估，守的就是天平，拿天平两端任意一方，就算失了本心。” 程安明有些好笑似的笑了一下，“穆景阳，你太简单了。杭云若对刘宇希，无非就是利用，用过，没有价值了，成了他的畔脚石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彻底搞垮以前的盟友。现在的你，根本匹配不上杭云若的思维。你在他面前，就是一只蚂蚁。他随时可以伸手摁死你。” 程安明的声音带着丝讥讽，“从那之后，杭云若再也没让刘宇希在重庆资产评估圈有一席之位。”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而原来那家评估公司，因重钢的单子和基德成了死对头，处处和基德做对。但到了今天，这家公司在圈内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他突然回头，盯住穆景阳，“小遇，你还觉得杭云若和基德干净吗？” 穆景阳没有回答，她内心已起了微澜，但迎着程安明的盯视，她神情平静。 “小遇，你也是被杭云若选择的人。他挖你走的时候，承诺你做到一定程度时，让你晋升合伙人，对不对？” 被猜中事实，穆景阳一时有些语塞。 但不需要穆景阳的回答，程安明也知道答案，他自顾自的往下说，“小遇，我给你的，是你在信通能够得到的所有，我尽力了。但是，我希望你明白，这个世界，规则就是男人才是主宰者。你想要更多，必然意味着失去更多。” 他看见不远处的方凯回头请示他是否需要叫车，他朝着方凯点了点头。 “我放你走，不是因为我着了杭云若的道，”程安明想起前不久关于信通的流言蜚语，仍是有些压不住的气愤，“他的手段，我看一眼就知道了。我留你，是因为你是个做实事的人，我放你走，也是因为如此。” “小遇，信通要转型，不能仅仅死守在评估这一行，你明白吗？转型需要资金，在这个过程中，信通可能没那么磊落，但首先我要对得起所有的信通人。” 穆景阳看着满脸诚恳的程安明，有那么一刻，她几乎就要相信他。 但在信任之门就要打开时，穆景阳才发现，这扇大门早已被牢牢锁死。 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程安明是不可信的，那杭云若呢，她才和他交手过几个回合，她才了解他多少？他又是可信的吗？ 这些传闻，真真假假，她曾经听过少许，在此时，八卦堆里的记忆都浮了出来，化作箭枪，攻击她尚未建立牢固的城门。 她想起昨晚，那个将自己满身疲惫和落寞藏得一丝不露的男人，对着电话那一头，严厉呵斥，“我说过，只要评估师手里拿了别人东西，这份报告就一文不值。”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不再信任程安明，但杭云若和她，也还远远没达到相互信任的地步。 这一刻，穆景阳不想妄下判断。 车子开了过来，在程安明跟前停下，方凯下车来打开后车门，等着他上车。 程安明跨上车去，仍是看着站在一旁的穆景阳，眼睛里有长辈慈爱的光，“小遇，杭云若这个人，强势霸道，没有人情味，你要远离。” 他微仰着头，缓缓说道，“你跟了我五年，我不希望你在金万这个案子上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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