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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艳阳天忽然阴沉，寒风刺骨。 他莫名想起曲若秋被公安带走时无措委屈的眼神，烦乱的心又多了丝不安。 昨天，他并不是看不到她的求助，只是作为她的丈夫，他越冷漠，被人在处理她的事情上，出于怜悯才会偏向她。 昨晚跟政委讨论完纵火事件，他本想去医院，可半路却接到紧急集合的指令，只能把钱给警卫员，让他去缴阿嬷和孩子的治疗费。 这一忙，就拖到现在才回，曲若秋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纪云扬眉目紧拧，或许他该正视曲若秋对自己的影响，这段时间相处，她也并没有想象的糟糕。 跟她过一生，似乎也不是不行。 思索间，他已经走到了张燕办公室门口。 正要敲门，却听里头传出说话声。 “燕儿，你不愧是我的女儿，只假装一次食物中毒，就让纪团长和曲若秋离了婚。” “妈，其实他们离婚主要还是纪慧芳想的办法，她为了赶曲若秋走，硬是装了这么久心脏病，连面馆那火，都是她过去放的。” “偷偷告诉你，那纪安安出车祸，也是纪慧芳故意刺激，说我要给他做新妈妈，他才跑出去出事的！” “啧，可惜了，拖油瓶怎么没被撞死呢，要是你将来嫁给云扬，前头有这么小的，多膈应！” “妈，你这不用担心，纪慧芳说了，今晚要给曲若秋重重一击，一定会逼得曲若秋带着那拖油瓶离开——” “嘭！” 纪云扬再也忍不下去，踹开了办公室门。 屋内，张燕瞧见他，顿时煞白了脸：“云扬？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听见什么了吗……” 纪云扬狠狠睨了一眼屋内的母女，目光如冰：“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都听了，有什么话，你留着去纪检部说吧。” 说完，转身风似的走了。 风像是灌进了喉咙，刺骨的凉。 愤怒、懊悔和自责糅杂在纪云扬心上，揪的他连呼吸都开始艰难。 他误会了曲若秋，姐姐还差点害死他的孩子！ 蓦然间，她无助的眼神越发深刻，驱使着他加快脚步。 回到大院，纪云扬刚一推开大门，就见纪慧芳面色红润冲了出来。 瞧见他，她立刻欢天喜地挥着手里的一张离婚申请报告。 “云扬，大喜事啊！曲若秋签完离婚报告带着那两个拖油瓶走了，咱们老纪家终于清静了！” 第11章 纪云扬双腿霎时僵在原地，整个大脑都陷入了空白。 曲若秋走了！？ 纪慧芳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满心都是曲若秋和纪安安不会在眼前碍眼了，喜滋滋地把报告塞到他手里。 “咱们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天了，这下你跟张燕总算能修成正果了。” 纪云扬怔看着手里薄薄的纸，当看到曲若秋娟秀的字迹，顿觉有千斤重。 他捏紧了拳，冷凝的目光盯着一脸兴奋的纪慧芳：“姐，你根本没有心脏病对不对？” 闻言，纪慧芳的笑瞬时在脸上凝固：“你说什么？” “你还跟安安说，我要让张燕做他的新妈妈，导致他跑出去被车撞，你甚至跑曲若秋的面馆去放火，想烧死她阿嬷，逼她跟我离婚，对不对！” 纪云扬一步步紧闭，摄人的压迫感让纪慧芳白了脸，连连后退。 她满脸是遮不住的慌乱：“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张燕已经把所有事都说了，你还不承认！？”5 纪云扬紧咬着后槽牙，愤恨的眼中满起不可置信和失望。 眼前的女人是比自己年长十二岁的亲生姐姐，从小就爱护他，甚至在父母去世后，又像个母亲关心着自己，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有这么狠心的一面。 听到纪云扬的驳斥，纪慧芳彻底乱了阵脚。 慌神间，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我没有病，话是我说的，面馆的火也是我放的。” 见她承认了，可脸上丝毫没有犯错的惭愧和后悔，纪云扬脸色难看非常：“姐，你……” “可我做一切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你啊！咱军人世家，你就算不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大院里的人，也该是个城里有学历的姑娘，哪里轮得到曲若秋一个穷的叮当响的贫农，还是咱家洗衣做饭的保姆！” 说到这儿，纪慧芳气的面红耳赤：“而且她还那么不要脸的爬上你的床，害的咱没了爸妈，你要我咋接受一个害死咱父母的女人当弟妹！” 纪云扬怒从心起：“你可以不喜欢曲若秋，但你怎么可以栽赃她，你知不知道她差点因为你坐牢，你也已经犯罪了！” 纪慧芳头一扭，赌气地坐到沙发上：“那又怎么样，你还能把我这个亲姐送去公安局？” 气氛陷入寒冰般的沉默。 就在纪慧芳以为纪云扬快要妥协时，却见他抓着离婚申请报告大步跨了出去。 她‘噌’的起身：“你上哪儿去？把离婚报告留下！” 见纪云扬不停，她又气恼大喊：“你找不到她的！我打听过了，她带着纪安安和那老太婆早上就坐车走了！” 纪云扬步伐一滞，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头的警卫员敬了个礼，他绷着脸直接上了车。 随后，他打了个电话，查到了曲若秋的去向，买了汽车票去了南茂市。 曲若秋家在南茂市的虹新村，汽车走最快的214国道需要五个小时，现在去追应该还追得上。 就在纪云扬刚发动车子，一营营长杨超开车过来。 他下了车，急匆匆跑过来：“团长，紧急集合！” 纪云扬面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南茂市出现严重山体滑坡，214国道、虹新村、荷叶村等六七个村子都被埋了！” 第12章 听着杨超的话，纪云扬瞳孔骤然紧缩。 恍然间，脑海中曲若秋和纪安安的模样都成了黑白色！ 214国道，虹新村，无论他们在哪儿，都难逃脱山体滑坡的厄运。 没等杨超反应，纪云扬猛地发动车子，朝部队疾驰而去。 他也来不及多想，连忙上车跟了过去。 临危受命，纪云扬带着上级的紧急指令，带人赶往南茂市抢险救人。 越靠近南茂市，雨越大。 车上，杨超看着身边紧盯窗外的纪云扬，脸上不由闪过抹疑惑。 纪云扬是出了名的沉稳和临危不惧，为什么现在会从他眼里看到不安，还有丝若隐若现的慌乱。 “团长。”杨超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纪云扬抿唇不说话，满脑子都是曲若秋他们的安危。 直至天黑，部队的车才穿过南茂市，上了214国道，行驶十公里后，远远就看见国道旁倾塌的山坡，混着石头和树根的黄土几乎淹没为了整条路。 靠着车灯和手电灯，隐约可见被埋的车辆。 已经率先抵达的公安医生们正在抢救伤员，现场一片混乱。8 纪云扬强压下心头的钝痛，稳住情绪沉声开口：“杨超，张文军，唐建国，把你们的人分成三拨，一拨开路，一拨搜救幸存的人，一拨帮医生运送伤员，快！” “是！” ‘轰隆——！’ 几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雨水像瀑布倾泻而下。 雨水顺着雨衣帽滴落，擦过纪云扬刚毅的眉眼。 他拿着铁锹，跟着战士清理被黄土淹没的道路，不忘高声喊：“雨太大，注意山体二次滑坡的危险！” 话音刚落，杨超跑了过来：“团长，有乡亲们说有两辆长途汽车被冲下坡了，里面大概四五十个人！” 闻言，纪云扬心一咯噔：“那愣着干什么，去救人！” 说着，扔下铁锹拿过安全绳，就要自己亲自下去。 杨超拧着眉：“可两辆车被埋的太深了，坡下太黑，江水又急，根本没办法……” “就算被埋到地下十八层，只要我们还穿着这身衣服，就得把他们挖出来！” 纪云扬没有多说，将安全绳固定好后就要下坡。 杨超也不再犹豫，让人照着路，也带着人跟着下去。 大雨下了整夜，直到天快亮才停了下来，一辆被埋的长途车才被挖出来。 借着天光，大家才看清江边的情形。 几件衣服和行李七零八落躺在江边，树枝隐约可见有人拼命抓住的痕迹，而本该又二十几人的车内，只剩下了五个人，没有一个人活着。 一种从没有过的心慌爬上纪云扬的心，他两眼熬的通红，磨破的双手还不断搜寻着那细丝般的希望和可能。 可挖开车头前黄土，一个熟悉的木箱露了出来。 他目光一怔，想起那天准备带纪安安去张燕家时自己提的木箱。 沾满血泥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打开木箱，里面都是纪安安和曲若秋的衣服！ 纪云扬呼吸猛然窒住：“若秋，安安……” 杨超转过头，只见纪云扬整个人面无血色的僵住，如遭雷击的视线紧盯手里着木箱。 他上前想接过，却在触碰时，一张曲若秋和安安的合照从木箱夹层里掉了出来。 杨超大惊：“这是……嫂子？” 第13章 沿着214国道，纪云扬带着战士们一路救援。 直到一个月后，军区派来另一个团接替，他们才接到撤退的命令。 回去的途中，杨超瞄了纪云扬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团长，现场不是没找到嫂子嘛，说不定……她被救了。” 然而这番安慰连他自己都觉得很牵强，江水湍急，连一个大男人都会像浮萍一样被冲走，何况是个柔弱的女人，还有不过三岁的孩子。 整整一个月，在被救下的幸存者里，没有任何关于曲若秋他们三人的消息。 纪云扬始终沉默，熬了几天的眼血丝遍布，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心和大脑好像已经麻木，全依靠着本能运作着保持生命。 曲若秋，你在恨我吗？ 活着一声不吭地走了，死了也不来梦里看看我…… 纪云扬捏紧拳，只觉干涩的眼眶涌上了迟来且二十多年都没再出现的酸胀感。 …… 南茂市，宾来饭馆。 “阿妈！”3 曲若秋刚把手上的面粉洗掉，纪安安就跑了过来，亲昵地抱住她的腿。 她眉眼一软，擦了擦手后把孩子抱进怀里，揉了揉那小肉脸：“看你跑的满头汗，小心摔着。” 纪安安蹭着她的肩，奶声奶气地说：“阿妈，安安饿了。” 话音刚落，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安安，你跑那么快，叔叔都追不上你了。” 曲若秋抬起头，只见何建涛拎着书包，一脸无奈地走过来。 她连忙放下孩子起身，目露感激和歉意：“何老师，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替我接安安。” 何建涛笑了笑：“别这么说，要真论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让我这家生意一直不怎么好重新做起来了。” 听到这话，曲若秋不由想起一个月前的事。 汽车刚到南茂市车站暂停，阿嬷突然肚子疼，她只能带着纪安安送阿嬷去车站找厕所，没想到出来时，车竟然走了。 也因为这个意外，让他们祖孙三人逃了一命，好在钱跟身份证都在身上，她只好带着阿嬷和纪安安在市里找了个便宜宾馆住下。 想着阿嬷的病，她便暂时在这个饭馆找了厨娘的工作。 老板何建涛是一个中学老师，而这个饭馆是他去世两年的妻子留下来的。 何建涛环顾了下饭馆：“天黑的早，你还要照顾老人跟孩子，早点打烊吧。” 顿了顿，又将目光放在了曲若秋身上：“若秋，你真的不要住到我那边的房子吗？店里虽然能住人，但三个人住一间也挤得很。” 曲若秋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而且阿嬷跟安安在身边，我也好随时照顾他们。” 听着她第四次的婉拒，何建涛也不再说什么。 “那你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曲若秋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阿妈。” 纪安安扯了扯她的衣角，仰着头看着她：“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阿爸？安安想阿爸。” 闻言，曲若秋心微微一紧。 她俯下身将孩子揽入怀里，张了张口却回答不了。 就在曲若秋纠结怎么回答纪安安的问题，却见他眼睛突然一亮，指着外头叫了起来。 “阿妈，是阿爸！” 第14章 曲若秋抬头望去，不远处的路上驶来几辆军卡停下。 南茂只是个县级市，饭馆又开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平时客人并不多，不过饭馆面前就是去214国道的必经之路。 想起一个月前发生的山体滑坡，她想着一定是战士们抢险回来了。 曲若秋摸了摸纪安安的头：“那不是阿爸，不过跟阿爸一样都是军人，安安乖，进去陪太奶奶，阿妈一会儿给说你做好吃的。” 纪安安鼓起脸，有些不情愿进后房去了。 见孩子进去了，曲若秋便进厨房拿出面粉，开始做馒头。 天色见黑，杨超让人乘着休息空隙检查车子。 “营长，团长这些日子没事吧？” 身边的战士忍不住问了句。 杨超绷着脸：“死了那么多乡亲们，谁看来心里会没事。” 其实也只有他和几个排长知道，纪云扬并不只是因为遇难的人，还因为跟着遇难的曲若秋和纪安安…… 二十分钟后，二排排长突然过来：“营长，刚刚有位女同志硬塞给我们一大袋馒头……” “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忘了吗？快还回去！”杨超皱眉道。8 排长一脸难色：“可那位女同志扔下东西就走了，饭店的门都关了。” 话落，纪云扬从车上下来：“什么事？” 杨超解释：“有位开饭馆的女同志送来一大袋馒头，我让他送回去。” 纪云扬看了眼各个面露倦色的战士：“累了一个月，让他们吃口热乎的吧。” 说着，从口袋拿出一张五十块和三张十块的钱朝饭馆走去。 杨超叫住他：“团长，我去吧，你几天都没合眼，先休息会儿。” 纪云扬抬手阻拦：“不用，十分钟后，继续前进。” 一路走进关了半扇门的饭馆，里面虽然宽敞，但因为用的钨丝灯，所以显得很昏暗。 忽然，一股熟悉的鲜香让纪云扬步伐一滞。 是从右边厨房里传出来的，而且这味道怎么那么像曲若秋的手艺？ 厨房里，曲若秋给纪安安做好碗面，正要端去，却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 以为是来吃饭的客人，便擦了擦手走出去：“吃面还是吃……” 话说到一半，她瞳孔骤然紧缩。 当看到几步外一个多月没见到，甚至以为已经死了的人，纪云扬整个人都愣住了。 曲若秋满眼错愕，好半天才回过神：“纪云扬？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纪云扬的思绪，如释重负的狂喜风浪过后，便有股无明火在胸口烧了起来。 曲若秋还没反应，男人已经跨到眼前，投下的阴影遮盖住了她的脸。 “你是故意让我以为你死了吗？” 几乎从牙缝里挤出的话刺的她心一紧，双腿也不由往后退。 纪云扬察觉到她想逃脱的动作，忽然跨了一步，直接将人抵在墙上，居高临下凝着那张写满慌张的脸。 他撑在墙上的手慢慢攥紧：“你想去哪儿？” 曲若秋只觉呼吸发窒，下意识伸手想推开他：“你离我远点……” 话没说完，手就被对方狠狠扼住。 “曲若秋，跟我回去。” 第15章 纪云扬压着胸膛的怒火，努力平静自己的口吻。 曲若秋呆呆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要求毫无准备。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眼前山一半的男人。 “纪云扬，我已经在离婚申请报告上签了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或许是逃离了那个成为上辈子噩梦的大院，曲若秋眼底满是从没有过的强硬和坚持。 纪云扬眉目一拧，只觉额上的青筋在跳：“报告我没有上交。” 曲若秋愣了瞬，但很快冷淡地转过身，不去看他：“纪慧芳说，你在跟我结婚第二天就写好了离婚申请报告，之后你也提了离婚，现在不是遂了你的愿吗？” 一字一句，都像针扎在纪云扬血肉里。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可看着她的侧脸，心根本没办法让他就此放手。 像是不受控，纪云扬再次朝她靠近：“你不是说你爱我吗？既然爱，为什么要离婚。” 曲若秋眼底掠过丝诧然。 她以为‘爱’这个字是绝对不会从纪云扬嘴里说出来的。 熟悉的气息又一次逼近，她正想躲开，却听见何建涛大声喊了句：“住手！” 纪云扬皱眉转过头。 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提着棉被站在门口。 他个头高瘦，梳着小背头，戴着副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眼神却透着丝油滑。 何建涛见纪云扬转过来，气势顿时少了大半。 眼前的男人眉目冷峻，高了自己整整一个头，军人特有的压迫感更是像风似的吹了过来。 但看到曲若秋，他硬是挺起了胸膛：“若秋，出什么事了？他是谁？” 亲密的称呼让纪云扬脸色一黑。 曲若秋连忙绕过纪云扬，朝何建涛走去：“他是来抢险的军人同志，刚刚……刚刚他是想让我做点馒头。” 说着，急忙转移话题：“对了何老师，您怎么回来了？” 何建涛将手里的棉被放在椅子上：“最近天冷的很，怕你着凉，所以特意送了床被子过来。” 顿了顿，他看向脸已经铁青的纪云扬：“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部队里还有耍流氓的痞兵呢。” 曲若秋垂眸不说话。 虽然她也不是很乐意纪云扬被人误会，但为了让他走，也只能这样…… 看着面前‘亲密’的两人，纪云扬的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如果不是身上的军装，他高低要给那满眼挑衅的男人两拳。 这时，外头传来杨超的声音：“团长，我们该走了！” 纪云扬紧抿着唇，凝着曲若秋好半晌，紧握的手才松开。 把钱放在桌上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听着急促远去的脚步声，曲若秋脸上闪过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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