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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晚期病人或年岁已高的老人会选择在那里——美其名曰是“疗养”，其实就是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环境极好，费当然用也奇高，也只有富人才能去那里等死。可是，为什么要把梁西洲送到那里？“我不去！”梁西洲怒道，“你咒我去死？！”“只是送你去死的话，不值当我花这么多钱。”楚阳点了支烟，语气极其冷漠，“送你去享享福。什么时候想通了，要出国去治疗，我再给你一笔钱。”也就是说，如果梁西洲坚持不肯踏出治疗的那一步，他就不会放他出来。那施舍一般的语气，梁西洲怎么可能接受得了！“你凭什么！我就算一辈子不治，拖着林晴雪一辈子，也轮不到你指手画脚！我也不要你的臭钱！等我们的拆迁款下来……”“拆迁款？”楚阳夹着烟的手点了点林晴雪的位置，姿态极度傲慢，“别的我懒得管。但是以后只要是关于林晴雪的东西，都与你无关。”“她的钱，你拿不到。”“还有你们梁家那破笼子，只要我一句话，也拆不了。”林晴雪的脸色一片苍白。她知道商家在锦城，不说只手遮天，也差不多是横行无忌了。他还真有可能左右那片房产的拆迁情况。林晴雪开口艰难，“楚阳……你不能这样对他……”楚阳冷峻的眉眼隐在青烟后，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但林晴雪已经感受到他那份不耐。所有关于梁西洲的求情、偏袒，“不能如何如何”，楚阳已经够了。耐心告罄。“我当然可以这样对他。”楚阳残忍开口，“你在我面前，一再为了个瘫子招惹我，是他真的让你情难自禁，还是是试探我对你的在乎程度，嗯？”林晴雪已经无心在意那刻薄满满的“瘫子”了。因为楚阳那淡漠的语气里，还带上了对她的轻蔑。她没那么肤浅，拿其他男人去让男朋友吃醋。“楚阳……”林晴雪惨淡地笑了一下，“你可以为了宫家姐妹而对我失约，我不能在你面前维护自己的救命恩人？”那这段毫无公平可言的感情，跟他们两个之前的关系有什么本质区别？还不是一样，她得服从、听命、由他予夺。楚阳眯起眼睛，拆穿她，“救命恩人？这瘫子说破天也就是那个女人的救命恩人，把她换成你，他未必会为你豁出去。”梁西洲一直作壁上观，难得附和他一句，“哈！我当然不会！”林晴雪倔强地看着他，“不，你会的！”她会这样说，不是为了跟楚阳争那口气。而是她知道，如果那天被人糟蹋的人是她，梁西洲一样会冲上来。他热血、正义、顶天立地。是武侠小说中“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大英雄。在她被全校人孤立欺辱的时候，只有梁西洲和南意两个人始终在她这边。梁西洲喜欢的人不是她，但她却是那黑暗一年里最大的守护神。“我不会。”梁西洲冷笑着，“南意也不会。东郭先生如果能再活一次，他还会再去救那条毒蛇？只怕恨不得一脚踩死它！”林晴雪的心被这两个人你一刀我一刀，插得满是窟窿。死寂半晌后，楚阳才不紧不慢道：“你看，他现在恨你恨得要死。当年你选择做坏人，就一坏到底。反正瘫子这辈子就烂在泥里了，你早点抽身，他也站不起来追你。”梁西洲那冷笑的弧度散去，脸色铁青下来。他原本就因为多年残病而心胸偏激，每回碰到楚阳，更是被他气得热血冲脑。林晴雪不知道今天好好的黄道吉日，为什么最后会发展成宴无好宴、一败涂地的结局！在听到楚阳那句“一坏到底”的讽刺，她压抑了一天的心情终于忍耐不住。低喊道：“楚阳！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那么做，没有！……分开跑的决定是我做的，但路是南意先挑的啊！我要是真的知道哪里有坏人，我宁愿自己顶上去！那些人冲着我来的，怎么可能放过我？我明明，也被追到走投无路了……”这些话，在当年出事的时候，林晴雪就哭着解释了无数次。但没有人相信她。如果真如她所辩解的，她跑的那条路也有人追，那么，那些人呢？“是贺小缺救了我啊……”林晴雪狠狠闭眼止住热泪，喃喃道。这句话，梁西洲这些年一样听了无数次。刚开始林晴雪还会拼命解释，是贺小缺来了。她躲在墙后面，听到贺小缺跟那些人打了一架，把他们打跑了。但无论怎么解释，空口白牙的，说破嘴皮子也都是一面之词。梁西洲、南意以及无数人，他们只知道，贺小缺作为唯一证人，与她说的完全相反，“不是我救的。”贺小缺不但否认是他救了林晴雪，还在几天后彻底消失在锦城。他的消失，恰恰把林晴雪推向更深的深渊。她的一切解释，都成了死不悔改的狡辩。慢慢地，林晴雪也缄默下来。她默默地把梁西洲和南意的控诉和怨恨认了下来。他们有人恨，总比没人恨要好。就让她当那个靶子，以万箭穿心的代价，让他们的恨意，有所归属。“你这些狡辩，老子真是听得够够的了。”梁西洲粗着嗓子，不无嘲讽道，“不过你大概也不是花言巧语给我听的。”他仰头看向楚阳，“怎么样，商总？这个女人有挽回她在你心目中纯洁善良的形象么？”楚阳颇觉荒谬地看他一眼。“嗤”笑一声，直言道：“一个字不信。”梁西洲原本是为了嘲讽林晴雪，但是没想到楚阳比他想得更狠。“哈哈哈……”梁西洲心里觉得痛快，但他的大笑很快就被楚阳淡淡的嗓音打断了。“我要她纯洁善良做什么？”楚阳揽过林晴雪的肩，旁若无人地地低头，“我巴不得她再坏一点。”林晴雪没有心情回应他半带挑逗的奚落。因为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林晴雪的心一紧，霎时想到楚阳刚刚说的，要把梁西洲送去疗养院。“不行！楚阳！你不能强制把梁西洲送进去！”楚阳的回答是径直去开了门。进来的果然是几个穿着圣安疗养院工作服的人，林晴雪想拦，但那些人看一眼楚阳，就知道这个屋子里的话语权在谁手上。林晴雪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梁西洲看到这阵仗，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将手能触及的范围内、所有东西都摔了一地。“我看今天谁敢动我！”他青筋暴起，拼命挣扎。他到底是残疾人，工作人员怕伤到他，都不敢下死手去抓他。 林晴雪急得顾不上自己跟楚阳龃龉，只能先顾这一头，“楚阳，你叫他们停手！”楚阳置若罔闻。“商总，我们可能需要上一点镇定剂。”“嗯。”楚阳淡漠地点了头，眼里压根看不到梁西洲的挣扎。梁西洲仿佛被剥夺了尊严的野兽，状若癫狂，“啊！！！”林晴雪看得眼睛与心脏一起抽痛。楚阳的冷血漠然……超乎她的想象，哪怕为了她，他也没有对梁西洲生出一分不忍。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梁西洲被送走关起来。以他偏执的性格，为了抗争真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一个不察，梁西洲就已经用肉掌夺走了那支针管，在身前用力挥着，逼退众人。丝毫不在意那尖针会不会伤到自己。林晴雪冲过去夺他手里的针管，“放手！梁西洲你先放开！”但梁西洲已经敌我不分，亦或者在他心里，林晴雪也是个助纣为虐的帮凶。他毫不犹豫地把那针尖朝林晴雪扎过去。如果不是楚阳及时上前，一把拽开她，那针尖已经扎进了她的眼球！工作人员自然也要救人，有人抱住梁西洲的腰用力往后拖。但大概是忘记了他是个半身不遂的残疾人，这一下，连带着梁西洲就要从床上滚下来。下面可都是梁西洲砸的花瓶碎片！林晴雪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扑过去，竟是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割伤。“矜矜！”林晴雪只觉得胳膊都要被楚阳扯断了，才堪堪站直了身体没跪到碎片上。这时才发现，是楚阳一只手提着梁西洲的衣领把他摔回了床上，另一只手护住了她。若不是他力气够大，自己和梁西洲都要摔到碎片上，滚成两只刺猬！“西洲！”林晴雪的目光落在梁西洲手臂上的针管上。刚刚混乱中，他竟不小心扎到了自己身上。一个医护人员十分机变地出手，顺势将药水推进了梁西洲的身体里！“喂你！”梁西洲挥开那人，双眼通红，“滚开！”他下一刻就揪住林晴雪的衣领，散发着渗人的怨气，“你可以让他们把我像畜生一样麻醉带走！反正我活得不像个人，早他妈活够了！”林晴雪喘不过气，不是因为脖子上的束缚，而是像被人掐着心脏，连血液都流不动了。林晴雪一字一落泪，“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有些手足无措，针是打进去了，可接下来怎么做，不知道了。主要是这两人反应太大了。他们之前不是没有上门服务过，接的都是些风烛残年的客户。家属交到他们疗养院手上，不说感恩戴德，但也是彬彬有礼。哪有闹得这么惨烈的？他们又不是抓去行刑的……那小领导想向楚阳请示，一转头，“商总您看……商总！你的手怎么了！”他们刚刚的注意力都放在床上这对男女身上，竟然没发现，楚阳一直用右手捂着自己的左手。那鲜血淋漓地往下淌，一看就伤得不轻。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居然一声都不吭。正好随行的就有医护人员，上前要替楚阳处理伤口。楚阳想也不想就甩开了，目光只盯着林晴雪的方向。林晴雪正跪在床沿，梁西洲的镇定剂已经发挥效用，她只是扶着梁西洲的肩膀，让他缓缓躺倒。把梁西洲安顿好，她才意识到周围安静了太久。抬头一看，就对上了楚阳那带着寒芒的目光。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看得人皮肤都痛。林晴雪的目光被拿不断滴下来的血液吸引住了，霎时从床上跪立起来，“楚阳，你的手！”楚阳嘲弄地冷笑一下。终于看到他了。那小领导感觉出了这其中诡谲的气氛，原以为床上那美女跟个那个残疾人是一对。还想感叹爱情真伟大。但看楚阳的反应，显然也是这段三角恋爱中的一角。而且很可能……是横插一脚的那个“一角”。看来是最俗套的戏码，一对苦命鸳鸯，那鸯被有钱人看上了，所以有钱人要把鸳关起来，横刀夺爱。楚阳不发话，谁也不敢动梁西洲。小领导有心巴结楚阳，只好先替君分忧，“商总，我看还是让人先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至少先止止血。”楚阳此时的模样，姿态矜贵冷峻，格外气场大开。见楚阳不说话，小领导只好当他是默认了，于是暗示小护士上前。小护士红着脸，刚涂完碘伏，楚阳就冷冷开口，“人都放倒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林晴雪张了张嘴，想要替梁西洲求情的话都堵在嘴边。只要长了脑子的人，都该知道，这时候再向着梁西洲说话，只会火上浇油。于是林晴雪沉默了。沉默了过一会儿，目光又忍不住落在楚阳手上的伤口。那个娇小的护士，头顶只到楚阳的肩膀，此时正小心翼翼地捧着楚阳的手给他上药。从林晴雪的角度看过去，伤口不大，但是很深，所以才会流血不止。“商先生……您的伤口我已经简单处理好了，不过还是需要去医院缝几针。”如果光看外表，楚阳这样的男人有让任何一个女人“一见钟情”的资本。这看起来刚刚大学毕业的小护士，年轻的脸上就写满了昭然欲揭的害羞与跃跃欲试的憧憬。林晴雪知道自己应该关心一下楚阳的伤势。但那小护士散发的粉红泡泡太明显，一边裹纱布一边念叨注意事项。她已经把什么话都说完了。林晴雪意兴阑珊，觉得不必她再说什么。此时此刻，她也说不出什么楚阳爱听的话。抿唇沉默。那些人已经把梁西洲从床上扶起来，弄到担架上。林晴雪最后朝楚阳投去恳求的一眼，但他冷峻的脸上只写着言出必行的果决。她知道，不必再求他了。林晴雪一言不发地跟在那些人后面，直到梁西洲被送上救护车。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细雨。楚阳的司机小王一直在楼下等着，替他打伞，“商总，我带您去医院包扎。”而林晴雪则沉默着要跟上梁西洲的救护车。她在楚阳面前，骨头有时候可以很软，软到让楚阳食髓知味，也可以很硬，硬到低不下头。楚阳接过小王的伞，站在救护车边，“下车。”林晴雪低着头，只作不闻。镇定剂的作用只有几个小时，如果梁西洲醒来，发现只有他自己被关在疗养院。正如他自己说的——“像畜生似的打了麻醉拉走。”她想象不出他会做些什么。也许在南意今天带给他的双重打击之下，梁西洲真的会做出让梁父梁母遗憾终身的事。林晴雪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恨楚阳手段太过。“矜矜，有些事情，趁我还客气，你就应该懂得适可而止。”林晴雪听到“适可而止”四个字，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意。虽然那笑意讥讽十足。“原来你现在是在客气吗？那可真是我们梁家的福气！”楚阳面沉如水地看着她。他手掌的伤处还在突突跳着痛，虽然他是个男人没那么怕痛，但痛觉神经却是真实在工作的。这个女人似乎丝毫没有因为他救她而受伤这件事，有过一点该表示的态度。更别说，他们现在还是恋人关系。“你再不下来，我直接把费用续到五十年之后。”楚阳淡漠至极地说道，“那你确实应该好好看看他，估计是这辈子最后一眼了。”林晴雪倏地站起来。那种无力感与压迫感，她的感受，比起被打了镇定剂的梁西洲，又好到哪里去？林晴雪下车，救护车当着她的面呼啸而去。小王举着伞，恨不得自己是隐身的。但他们两个又站得太远，替这个打了伞，另一个就要站在雨中。“商总……”楚阳令道：“把伞给她。”小王虽然担心楚阳的伤口淋雨，但老板的话不能不听。幸亏楚阳没有演苦情戏的打算，林晴雪接过伞后，他就转身上了车。“给你一晚上想清楚，去找梁西洲，还是来找我。”楚阳侧脸沉静，永远是那副唯他独尊的气势，“这是一道单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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