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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她说很爱我

分类: 美文  时间: 2025-09-24 19:39:24  作者: 多年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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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死边缘消毒水浓烈到发苦的气味,像无数细针扎在鼻腔深处。监护仪有节律的滴答声,

是这惨白房间里唯一能证明时间仍在流动的东西。我坐在靠墙那张冰凉的硬塑料椅上,

身体每一寸都像是灌满了凝固的铅,重得抬不起来。眼眶干涩得发痛,视野里一片混浊。

病床上,沈听蓝安静地躺着。乌黑的长发被束在一旁,

越发衬得那张脸苍白得像一张薄脆的纸。她的眼睛紧闭着,

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郁的弧影。氧气面罩覆盖了她小半张脸,

每一次虚弱而艰难的呼吸,都会在上面凝结又消散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捉摸不定的叹息。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带着一种残酷的疲惫:“……断了两根肋骨,肺部挫伤,

中度脑震荡……万幸,

脊椎或重要脏器……就是记忆恐怕……”我看着她缠着纱布的额头和打着重型固定架的手肘,

胸膛里像是被谁硬生生掏空了一块,灌满了冰冷刺骨的寒风。她躺在这里遭受的每一寸痛楚,

都是我本该替她挡下的劫。是我在开那辆该死的车。2车祸惊魂那晚,

昏黄的路灯在挡风玻璃上投下破碎的光影。雨刚停不久,

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反射出霓虹灯支离破碎的色彩。车载电台里,

低沉男声正诉说着一个忧伤的故事。沈听蓝大概是被那声音感染了,

或许是窗外雨后清凉的风太温柔,她的手悄悄越过了扶手箱的边界,温热柔软的指尖,

轻轻搭在了我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陆野,”她的声音低低软软,像窗外被雨洗过的空气,

“下个月结婚纪念日,我们去把那家海边餐厅的贝壳再捡一遍?就我们两个。

”我反手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十指自然地交扣在一起,

拇指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她的戒指,

那个我们跑了好几家店才选中的素圈白金指环,带着一丝她肌肤的暖意,

坚硬而妥帖地嵌在我们交握的指间。喉咙里,

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化成声音吐出口——正前方那扇老旧的、锈迹斑斑的铁皮仓库大门,

毫无征兆地猛地向内爆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轮廓,裹挟着凶蛮无比的动能,

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彻底失控地,咆哮着,直直冲撞出来!

撕裂空气的巨响狠狠砸在耳膜上。尖锐的刹车声,是我喉中瞬间炸开的那句“听蓝——”,

被惊恐扭曲了调子。撞击发生的刹那,我的身体比思考更快。整个人不顾一切地向右扑倒,

用尽所有力气将她死死护在身下。右手臂下意识地、几乎是本能地,

迅速垫在了她头部的侧面。冰冷的车窗玻璃在巨大冲击力下碎裂,像密集的子弹瞬间扫过,

剧痛从右臂外侧猛烈地炸开,

同时席卷而来的还有车体可怕的金属扭曲声、橡胶燃烧的恶臭、以及世界崩塌般的巨响。

黑暗降临前,视野最后捕捉到的画面,是她骤然失焦的眼瞳深处映出的碎光,

和我那只护在她头侧、正无意识地蜷握着的手指上,

……滴答……”监护仪的单调声响将我从那瞬间的冰冷回忆里拉回这间充满死亡气味的病房。

胸腔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我用力闭上眼睛,

想驱散那刺目的红光和令人作呕的塑胶燃烧气味,但它们顽固地盘踞在眼皮后面。三天了。

我已经在这个狭小得令人窒息的观察室里熬过了两个漫长的白天和三个不眠之夜。

右臂外侧那道被碎裂玻璃划开的口子早已包扎妥当,

此刻正传来一阵阵结痂时的干痒和轻微的、持续的拉扯痛。但这痛感,

和她紧闭的双眼、苍白的嘴唇一比,简直微不足道。值班的护士小杨拿着体温计走近床边,

动作熟稔地俯下身。她大概是值了太久的班,

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温和:“刚才又来看一遍的那个小伙子,挺坚持的。

说无论如何想看看沈**清醒过来。”我抬起眼皮,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

隔着观察窗厚重的玻璃,王亦深那张轮廓略显阴柔的脸孔贴在窗上,鼻尖都快被压扁了。

他微微皱着眉,眼神黏在病床上,专注又焦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关切。

3情敌对峙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三天来积压的怒火像被投入火星的油桶,

毫无征兆地轰然爆开,烧得我理智一片焦黑。我霍然起身,动作快得自己都觉得有些眩晕。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边,一把拉开了沉重的观察门。王亦深猝不及防,

被我开门的力量带得往前踉跄了一下,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陆野?”他皱着眉,

语气带着明显被打扰的不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目光越过我的肩膀,

仍执拗地试图投向病床上的人影,“我只是担心听蓝……”“王亦深,”我的声音绷得死紧,

像被冻住的钢丝,每个字都在竭力压制着撕裂般的情绪,“离她远点。”我的眼睛布满血丝,

死死锁住他,里面的警告和敌意几乎要凝成实质喷薄而出。王亦深微微一怔,

随即唇角竟往上轻轻勾了一下,那弧度极浅,转瞬即逝,快得让我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更深的东西掠过,快得抓不住,只留下一丝混杂着怜悯的复杂。随即,

他敛起神色,换上那副惯常的、带着温和忧虑的伪善面具。他轻轻吸了口气,

声音放得低沉平稳,却字字都往我心口最软的肉上扎:“陆野,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但我就在这里守着。听蓝醒过来第一眼需要看到的,必须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才能安心。

”他顿了顿,眼神里那点刻意伪装出的担忧更重了,“无论……她最后记得的是什么。

”他的话慢悠悠的,却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进我已经千疮百孔的壁垒。

心里最后那点用来维持人形的薄冰,“喀啦”一声,被他轻描淡写的话语碾得粉碎。

他凭什么?就凭他那辆该死的、只擦破了一块车前保险杠漆面的豪车,

正好在撞飞我们的肇事车辆逃离的混乱路径上?

就因为他第一个把车停在浓烟滚滚的事故现场旁边,装模作样地打了120?

可真正把她从破碎变形的驾驶舱里拖出来的人,是我!

在救护车来之前徒手掰开挤压着她的车门残骸的人,是我!浑身是血跪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把快要失去意识的她死死护在怀里,疯狂喊着她的名字,直到自己也彻底脱力的人,也是我!

这些,急诊室外的监控探头拍得一清二楚!但这所有的证据,

似乎在那辆肇事逃逸的车不知所踪后,在她醒来后丢失的那段混乱记忆里,

在王亦深一遍又一遍“适时”出现在医院和警察面前的伪证里,

在沈听蓝潜意识中寻找安全感的寄托里……变得如此苍白,如此不堪一击。

我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惨白,甚至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动,每一次收缩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王亦深看着我几乎扭曲的脸,

反而恢复了那副得体从容的姿态,甚至还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无奈。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沉,语气近乎安抚:“陆野,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听蓝能安心恢复。”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

“也许,退一步……对她,才是最好的守护?”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

却像一把开了刃的冰锥,狠狠捅进我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底。退一步?

把用命换来的妻子拱手相让?我几乎要笑出声,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闷哼。

胸膛剧烈起伏,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叫嚣着将眼前这虚伪的**彻底撕碎。

就在怒火即将冲破临界点将我焚烧殆尽的前一秒——病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

如同溺水者终于挣扎着浮出水面的、带着痛苦和茫然的**。“嗯……”声音很轻,

像羽毛拂过死寂的水面。我和王亦深瞬间僵住。

滔天的怒意和冰冷的算计都在这一声破碎的嘤咛前土崩瓦解。仿佛时光停滞,

全世界只剩下那张惨白的病床。我猛地转身,动作之快撞到了门框,却浑然不觉疼痛,

视线死死锁住病床。王亦深也立刻收起了所有表情,脸上只剩下恰到好处的焦灼与期盼,

一步挤开我,几乎是小跑着冲向病床边。“听蓝!你醒了?听蓝,听得见吗?

”他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强压不住的狂喜,刺耳得如同锐器刮擦玻璃,“是我!亦深!

我在这儿!我一直在这儿守着!”沈听蓝那沉重的、像被焊死的眼皮,

极其艰难地颤抖了几下,终究没有力气睁开。她的睫毛如同风中蝶翼般剧烈地扑闪着,

每一次扇动都耗尽了气力。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被那几声呼唤抽空了最后一点支撑。

她的左手,那只没有被骨折固定架束缚的左手,原本无力地垂落在床边。

就在王亦深带着急促的呼吸声扑到床沿的那一刻,她的手指忽然极其微弱地弹动了一下。

仿佛在深海的黑暗里,凭着某种绝望的本能,想要抓住任何能带来一丝安全感的浮木。然后,

那冰冷、纤细的指尖,竟然真的,一点点地、笨拙地,摸索着爬了过去!

直到触碰到王亦深因为激动而撑在床边的手指。她的指尖猛地一顿。

仿佛干渴濒死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又像受惊的鸟儿寻到了归巢的标记。下一刻,

那只虚弱的手,竟然用尽了刚刚恢复的、微不足道的力量,猛地向上!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中——死死地攥住了王亦深的手腕。骨节因为用力而突出发白,

仿佛攀附上了生命仅存的支柱。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终于从干涩的喉咙深处,

拼凑出一个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却无比清晰的音节。“……深……”声音虽轻,

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死寂的病房里烫下一道无法磨灭的印痕。王亦深身体明显一震,

随即,巨大的、胜利者般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脸上所有伪装的忧虑。

他甚至难以控制地咧开了嘴,激动地俯下身,

试图将那只紧攥着他手腕的冰凉小手捧得更紧更牢。而我,定在原地。

刚刚被愤怒点燃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嘶啦”一声,被一桶万年不化的寒冰兜头浇下,

瞬间冻僵。从指尖到脊椎骨,再到脚心,瞬间失去了温度。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陡然变成了浓烈的血腥气,胃袋猛地蜷缩、抽搐。

滴答……滴答……监护仪的声响,单调而永恒。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永不疲倦地亮着,

将冰冷的、带着色彩的光影投在地面上,也照着我脚下那条冰冷苍白的光带。

我的身体像个彻底被抽走了填充物的空壳,沉重而僵硬地朝那间医生办公室移动。三天前,

那张印着“病危通知”的薄薄纸片,

和那张仿佛能吸干普通人三辈子积蓄的ICU巨额预缴费通知单,就是在这里,

递到了我颤抖的手上。

“……必须确保后续治疗费用……拖不起……”如今沈听蓝终于从危险的深潭边缘被拉回来,

转到普通病房。那一沓厚厚的缴费单根植于银行卡短信上那一长串令人头晕目眩的支出记录,

需要整理归档,下一步的康复也需要和医生敲定。手刚碰到冰凉的办公室门把手,

里面低低的对话声穿透薄薄的板材,清晰地钻进了耳朵。“……理解家属的心情,

但病人现在很脆弱,情绪波动极大。”是沈听蓝主治医生的声音,严谨而温和,

“对关键**源,比如车祸、比如她记忆中强烈依赖的人,

必须暂时避免接触产生剧烈冲击的人或事……需要时间稳定……”另一个声音,

王亦深的嗓音,温和得滴水不漏,带着不容置疑的认同感:“您放心,我懂。

现在一切以听蓝的恢复为优先。我……一定小心配合治疗。

那些会让她激动甚至崩溃的人和事,”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带着刻意的强调,

“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来……**她。”“**她……”这三个字,

像一根浸泡了毒液的针,缓慢地、精准地钉进了我正欲推开门的那只手的皮肉里。

指尖悬在门把手上一毫米处,再也无力按下。门缝里,

能隐约看见王亦深微微侧向医生的背影,他大概是在微微颔首。

窗外的冷光落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上,那身影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片刻沉默后,

是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压得更低,语速慢而清晰,

仿佛在斟酌着每个字的威力:“……还有件事,需要特别留意。

陆野……就是她的丈夫……他对听蓝,有种……”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又最能引人联想的词汇,“……很强的执念。”“嗯?

”医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探究。“我的意思是,”王亦深语气立刻转为一种担忧,

“在听蓝彻底恢复之前,陆野现在这种……嗯,

过于激烈的情绪状态……或许反而会加重她潜意识的不安和混乱?

您看……”门外的光带白得刺眼。世界变得一片惨白,没有任何色彩。

手终于无力地从冰冷的门把上滑落,垂在身侧。那指尖冰凉彻骨,像是在冰河里泡了一夜。

我缓缓退后一步,背脊重重抵在走廊墙壁冰冷坚硬的瓷砖上。瓷砖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衬衫,

瞬间钻进四肢百骸。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不是生理上的寒冷,

是一种更深层的、从骨髓深处蔓延上来的、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原来,在她走向新生的路上,

我的存在,我的名字,我的身份……已经成了一道丑陋狰狞、必须被清除的障碍?原来,

那个曾经在阳光下对我笑得灿烂的姑娘,连在生死边缘的挣扎里,

潜意识选择依赖的港湾……也变成了另一个名字?冰冷的瓷砖吸走了身体仅存的热度。

我把头微微后仰,抵住那坚硬冰冷的墙壁,闭上眼。黑暗瞬间吞噬了眼前走廊惨白的光线。

眼眶里干涩得如同撒哈拉的风滚过,没有一丝泪意,只有被粗砂纸反复打磨的痛楚。

那些被她攥着指尖才能睡着的夜晚,

那些因为她一句无意识嘟囔而熬了整夜不敢动的僵硬臂弯……算什么?

那场赌上性命才换来的短暂清醒,又算什么?一颗被毫无保留掷出去的真心,摔在地上,

发出碎裂的脆响,然后被人毫不留情地踩踏过去,还嫌它挡了路。走廊尽头的窗,

映着城市永恒而冰冷的灯火。那灯火的虚影,像一张模糊而嘲讽的笑脸。我倚着墙,

独自在冰冷的走廊里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麻木失去知觉。直到手机在裤袋里沉闷地震动起来,

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呼唤。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重要的项目会议已经迟到十分钟。

指尖触上手机冰冷的屏幕,指尖传来的细微震动清晰地提醒着现实的重量。是啊,

再深的绝望也不能砸了饭碗,那里还有一堆等着签字盖章的天价账单,像一条冰冷的毒蛇,

盘踞在医院走廊尽头。深吸一口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味道的空气,再缓缓吐出,

试图将胸腔里那些千钧重的碎冰碴子排出体外。动作艰难地挺直有些佝偻的脊背。

走廊灯光惨白,照在身上毫无暖意。病房门紧闭着,像一堵隔绝两个世界的墙。最终,

我还是选择转身,朝着走廊另一端指示出口的幽绿灯光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滞涩,

仿佛走在深不见底的沼泽地。没有回头。4记忆裂痕接下来的日子,

变成了一场诡异而煎熬的默剧。沈听蓝的病房依旧是她恢复的舞台,只是舞台的中心,

永远只打着王亦深身上的追光。他坐在病床前低声絮语的侧影,

他小心扶起她喂水的专注动作,都成了护士站口口相传的温情画面。而我,

只能在一天当中固定的几个短暂时间点,像完成既定程序的机器,被允许踏入那个空间。

通常是在下午四点以后,在王亦深“恰好”要去处理他“繁忙公务”,

沈听蓝“恰巧”短暂休息的空当。或者,在深夜时分,灯火阑珊,

王亦深大概已在城中某处安睡时,我才得以悄悄地坐在离她病床最远的椅子上。

那位置靠近窗边,窗外只有惨淡的路灯光和光秃秃的树干投下的影子。她醒着时,

大多时间只是安静地偏着头,目光长久地黏在王亦深身上,偶尔嘴角会牵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温柔而专注。每一次见到我,她脸上的血色都会瞬间褪尽,像被骤然丢入冰窖般紧绷起来,

下意识地朝王亦深的方向缩。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里,盈满了清晰无比的警惕与排斥,

刺得人窒息。更多时候,她是在昏睡。止痛药的效力过去,或是记忆断层带来的尖锐头痛,

会让她蹙紧眉头,额上渗出细密冷汗,发出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呓语。那声音很轻,破碎,

像秋风中最后一缕蛛丝。但隔着一张床的距离,我总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挣扎的音节。

“疼……”“黑……”接着,在更深的梦境漩涡里,

那个名字会像求救的浮标一样断续地浮现:“……野……”“阿野……”每当这时,

心脏就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猛地攥紧,每一次收缩都带着尖锐的钝痛。身体本能地想冲过去,

想抓住她在虚空中茫然挥舞的手,想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告诉她“我在,别怕”。

可我的身体僵在那张冰冷的硬塑料椅上,动弹不得。王亦深那天在医生办公室里,

那句“很强的执念”和“**源”,就像一根无形的、但时刻勒紧咽喉的绞索。我只能坐着。

在深夜静谧得只能听见监护仪滴答声的病房里,看着她被隐痛折磨得微微蜷缩的身体,

听着她无意识念出的、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手指在冰凉的膝盖上蜷缩又放开,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喉咙深处哽着一块烧红的炭,灼烧得舌根一片麻木。

直到她紧蹙的眉头在药力下慢慢松开,急促的呼吸渐趋平稳,陷入更深的药物睡眠。

我才活动一下几乎冻僵发麻的双腿,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偷窥者,或者一个不合时宜的幽灵,

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连桌上那杯我几次想倒好递过去、却最终只倒给了自己的温水,

都渐渐凉透。水汽袅袅飘散,如同我这般可笑的多余。就这样,熬过了惊雷滚滚的春末,

又拖着粘稠湿热的初夏尾巴。终于到了出院的日子。天气还算给面子,

多日来的阴沉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不算热烈,却也明晃晃地照在病房光洁的地板上。

沈听蓝穿着我几天前就备好的那套烟灰蓝长款薄线衫和白色宽松棉麻长裤,坐在轮椅上,

由护工推着,小心翼翼地从病区走廊出来。素面朝天,但头发被梳得很整齐,

在阳光下泛着柔顺的光泽。脸颊和嘴唇终于有了一点点血色,

像从久置的雪地里终于透出一点微弱的生命力。王亦深自然地走在轮椅旁,身形挺拔,

步伐稳健,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护卫姿态。脸上是完美的关切笑容,

不时低头温和地对她说着什么,惹得她唇角偶尔弯起浅浅的弧度。

我默默地推着那个不算大的行李箱,跟在几步开外。箱子很轻,里面没装多少东西,

只有她入院时换下的衣物和一些琐碎的日用品,她的包,

以及——几张用透明文件袋仔细封好的单据。那是这几个月来所有医疗费用的最后明细,

厚厚的一叠,纸页的边缘在塑料膜下显出一点硬挺的质感。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大玻璃窗斜***来,将我们这有些怪异的三人组合投在地板上。

医院大门口,来接沈听蓝的车早已停在专属通道旁。王亦深家的司机笔挺地站在车旁,

恭敬地打开了后座车门。护工小心地将沈听蓝从轮椅扶起,她的动作略显僵硬缓慢,

但神情是安然的。王亦深立刻上前一步,绅士而自然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肘弯处,

帮她稳稳地站稳。就在这时,一阵穿堂风毫无征兆地从通道入口猛地灌了进来!

几张原本夹在一个透明文件袋边缘、叠放整齐的小票纸,被风猛地一吹,“哗啦”一声轻响,

竟挣脱了束缚,打着旋儿从行李箱侧面滑落出来,飘散在干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

其中两张,恰好被风卷着,轻飘飘地滑落在了沈听蓝脚前不远的位置。其中一张纸张边缘,

打印的黑色抬头格外扎眼——“危重症监护室费用清单”。我的动作僵了一下。

几乎是本能地,没有立刻去看那单据,而是立刻抬眼看向沈听蓝。

她正低头看着落到她鞋尖前的那两张薄纸,目光平静地扫过上面那加粗加黑的数据总额。

然后,她的视线缓缓抬起,越过那两张纸,落在了我脸上。那眼神很冷,

像腊月里屋檐下凝结的冰凌。里面没有任何看到巨额支出的情绪波澜,

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了某种卑劣伎俩的了然。嘴角,甚至极淡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纯粹的讽刺弧度。她开口了。声音不大,

却因为通道空旷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直戳人心的鄙夷。“陆野,

”她的声音平板,一字一顿,像淬了冰的小刀,精准地剜在早已麻木的心口,“你连这种事,

都恨不得抢个头功,签上你的大名?”她微微偏了下头,

视线扫过我因为护着她而被碎玻璃划得疤痕扭曲的手肘,又落回我脸上。停顿了几秒,

那眼神里,混杂着极度的厌烦和一种发自肺腑的不解,“你累不累?

”通道里的穿堂风再次吹过,带着夏日午后特有的、黏滞的热气。

那几张散落的单据被风吹得再次翻卷了一下。她的话音落下,没再看地上那几张纸片一眼,

更懒得再多给我一丝眼神。王亦深恰到好处地靠近了半步,

动作自然地、仿佛再天经地义不过地,从另一边托住她的手臂,轻轻用力,

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态,将她稳稳地、小心地搀扶到了他打开的后座车门旁。“慢点,

当心头。”他的声音是恰到好处的温柔,像裹着天鹅绒。司机训练有素地将她的轮椅收好,

放入后备厢。车门,在她低头坐进去之后,被王亦深亲自轻轻地关上了。

整个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主人般不容置喙的掌控感。我独自站在原地。烈日炎炎,

穿堂风吹过来,却像裹挟着西伯利亚深冬的冰碴。风卷起地上那几张浅色的薄纸,

轻飘飘地拍打着我的小腿。她的话,像一把钝锈的弯刀,

慢条斯理地在心脏里反复搅动、剐蹭。“你连这种事,都恨不得抢个头功,签上你的大名?

”“你累不累?”……我慢慢弯下腰。关节像是生锈的铰链,发出艰涩的声响。

手指有些发僵,拾起那几张差点被风吹走的纸。纸张带着一点被鞋底无意碾过的微尘。

没有再看沈听蓝消失在深色车窗后的身影,

也没有再去看站在车旁、如同守护神一般存在的王亦深。我只是将那几张拾起的纸,

仔细地抚平折叠的边缘,重新塞进那个冰冷的塑料文件袋里,

然后轻轻放在身边的行李箱顶端。阳光刺眼。我拖着那个轻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行李箱,转身。

朝着医院大门外,那个没有沈听蓝的方向走去。医院那扇沉重的旋转玻璃门,

将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我单薄的回声,彻底隔绝在身后。门内冰冷的白色世界,与我隔绝。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沿,夏日的热浪带着轮胎摩擦的焦味和汽车尾气的浑浊扑面而来。

喧嚣的城市噪音瞬间灌入耳朵,却奇异地变成了一片模糊不清的白噪音背景板,

掩盖了胸腔里某种持续碎裂的微弱声响。我伸手,叫停了一辆经过的出租车。

司机热心地下车,把那轻飘飘的行李箱塞进后备厢。拉开后车门坐进去。

皮质座椅被晒得滚烫,那股人造皮革在高温下散发出的、混合着廉价香薰味道的气息,

浓烈得有些呛人。“先生去哪?”司机的声音从前面飘来。去哪?我张了张嘴。车窗外,

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形成一条炫目的光带。

某个熟悉街角巨大的服装品牌广告牌上,新一季的模特笑得没心没肺。

意识在短暂的失重后重新落地。“锦华苑北区。”我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平静,

连我自己都有些陌生。车子汇入永不停歇的车流。我微微侧过脸,额头抵着滚烫的车窗玻璃。

隔着单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灼人的热度正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弹出几条新消息。来自陈教授:【小陆,

项目组今天下午临时需要对接一下新模型在极端样本下的稳定性测试,那边等着数据出报告!

你现在能过来盯一下核心参数吗?】指尖停顿了一秒,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能。

半小时内到。】按下发送键的瞬间,某种坚硬的东西在心底快速凝结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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