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藤婆记
月亮山深处的巴多苗寨,藏着“护寨藤”的秘闻——寨里每代祭藤人需带成年男丁入后山,
以鸡血浸藤根,保寨中孩童不受山精所扰。1霜降祭藤月亮山的雾总比别处浓些,
霜降这天更是缠得密不透风,像浸了水的棉絮,把巴多苗寨的竹楼裹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
寨后山的护寨藤在雾里若隐若现,碗口粗的藤干缠着百年古树往上爬,
藤叶上挂着的露珠坠成串,滴在腐叶堆里,溅起细不可闻的声响——那是护寨藤醒着的信号,
也是祭藤人岩松一家要进山的日子。岩松蹲在火塘边,正用麻布反复擦拭那把祖传的铜刀。
刀身泛着冷光,刀刃锋利得能映出他的眉眼,刀柄缠着靛蓝染布,是妻子彩姑去年新缠的,
布面上还留着淡淡的靛蓝花香。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星子偶尔蹦出来,
落在岩松的粗布裤脚上,他却浑然不觉,古铜色的脸上满是郑重。
十六岁的阿木坐在旁边的竹凳上,手里攥着捆鸡血绳,绳上还沾着新鲜的鸡血,
是今早杀的红公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是他第一次随父亲祭藤,按照苗寨的规矩,
过了这次祭藤礼,他就算真正的成年男丁,能帮着父亲守护寨里的事了。“阿木,
待会儿进山跟着我,别乱摸后山的草木,尤其是开紫花的藤,那是‘***藤’,
碰了会晕过去。”岩松放下铜刀,抬头看向儿子,声音低沉却有力。阿木用力点头,
把鸡血绳往腰上缠了缠,眼神里满是期待与紧张。彩姑正蹲在竹筐前备祭礼,
她穿着靛蓝染布的苗裙,裙摆上绣着简单的藤纹。她先把晒干的艾叶、菖蒲分成小捆,
每捆都用红绳系好,又将浸了鸡血的布条一圈圈缠在竹筒上——这些都是祭藤时要用到的,
艾叶驱邪,菖蒲引灵,鸡血则是给护寨藤的“养分”,苗寨祖辈传下来的规矩,
少一样都不行。十二岁的阿娅蹲在她身边,帮忙把朱砂糯米装进小布袋,糯米是去年的新米,
混着磨细的朱砂,红得发亮。八岁的阿糯则趴在彩姑腿上,手里把玩着阿木昨天编的小藤球,
藤球上还串着颗小铃铛,一晃就响,她时不时抬头问:“阿妈,后山有小松鼠吗?
阿木哥能帮我抓一只吗?我想让它陪我玩。”彩姑停下手里的活,摸了摸阿糯的头,
指尖划过女儿柔软的头发,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担忧,也有不舍。
她把阿娅和阿糯拉到火塘边,让姐妹俩坐在自己两侧,又往火塘里添了块干柴,等火更旺些,
才压低声音,却字字清晰地说:“阿娅,阿糯,阿妈跟阿爸、阿木哥去后山祭藤,
最多三日就回。要是过了三日我们还没回来,你们就去晒谷场,对着后山喊‘青藤老外婆,
藤根绕门栏,我爹我妈祭藤去,请您来守家’。记住,只喊这一句,多一个字都不能说,
也别跟寨里其他人提,知道吗?”阿娅捏着妈塞过来的朱砂糯米袋,袋子是用粗麻布缝的,
上面还留着彩姑手心的温度,她用力点头:“阿妈,我记住了,我会看好阿糯,
不会让她乱跑的。”阿糯似懂非懂,只是跟着姐姐点头,小手紧紧抓着彩姑的衣角,
把脸埋在彩姑的腿上,小声说:“阿妈,你们早点回来。”第二日天还没亮,鸡刚叫头遍,
岩松就背着装满祭礼的背篓,带着彩姑和阿木往后山走。背篓里除了祭礼,还有干粮和水,
足够他们在山里待上三日。临走前,岩松摸了摸阿娅的头,
把阿木之前做的小铜铃塞到她手里:“拿着,要是怕黑,就摇铃,阿爸很快就回来。
”阿娅攥着铜铃,铃身冰凉,她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晨雾里,
竹楼前的石板路上还留着他们的脚印,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火塘里的柴火换了一次又一次,阿娅每天都会把火塘烧得旺旺的,
等着爸妈和阿木哥回来。可到了第三日清晨,阿娅醒来时,发现火塘已经冷透了,
灰烬里只剩下几颗火星子,竹桌上还放着昨晚吃剩的半块糍粑,硬得像石头,
爸妈和阿木的背篓依旧空荡荡地立在墙角,背篓上落了层薄灰。阿糯醒来看到这场景,
哇的一声就哭了,抱着阿娅的胳膊哽咽:“姐,爸妈和阿木哥是不是不回来了?
他们是不是忘了我们了?”阿娅强忍着眼泪,把妹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不会的,
他们只是祭藤的事耽搁了,后山雾大,路不好走,再等等就好。”她嘴上这么说,
心里却越来越慌。又等了两日,寨里的狗夜夜对着后山狂吠,声音凄厉,听得人心慌,
连寨里的老母鸡都不怎么下蛋了。阿糯夜里总做噩梦,梦见后山的藤条缠在她身上,
吓得抱着阿娅不肯松手,阿娅看着冷掉的火塘,又摸了摸怀里的朱砂糯米袋,
咬了咬牙——不能再等了,得按阿妈说的做。这天傍晚,夕阳把后山的雾染成了橘红色,
阿娅拉着阿糯去了晒谷场。晒谷场在寨口,正对着后山的方向,
场地上还留着今年晒谷的痕迹,风一吹,谷草屑在地上打旋,迷得人眼睛疼。
阿娅深吸一口气,牵着阿糯的手,把她护在身后,对着后山大声喊:“青藤老外婆,
藤根绕门栏,我爹我妈祭藤去,请您来守家!”喊声刚落,
后山的密林中就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像是枯藤刮过老树皮,慢悠悠地飘过来:“莫急,
婆寻祭藤时丢的蓑衣,这就来。”阿娅和阿糯对视一眼,都有些害怕,
阿糯往阿娅身后缩了缩,小手攥着阿娅的衣角。半盏茶的功夫,
一个穿着灰布蓑衣的老婆婆拄着藤杖从山道上走下来。她的蓑衣看起来很旧,
上面还沾着些泥土和枯叶,边角都磨破了,藤杖像是刚从树上砍下来的,带着新鲜的绿意,
杖头还缠着几根干枯的藤蔓。老婆婆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卡进米粒,眼睛很小,眯成一条缝,
笑的时候会露出黄黑的牙齿,牙缝里还沾着些褐色的东西,看起来有些吓人。
阿娅想起阿妈说的话,虽然心里怕,还是上前一步,小声说:“外婆,您来了,快进屋坐吧,
我给您烧点热水。”可老婆婆却没理她,径直走进了木楼,脚步很轻,像是飘着走一样。
阿娅和阿糯跟在后面,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老婆婆走进堂屋,
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陶坛——那是家里用来装米酒的,坛口很窄,坛身上还刻着藤纹。
她没打招呼,一**就坐在了陶坛边,蓑衣上的泥土落在地上,弄脏了竹编的地垫。
阿娅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截褐色的藤条尾巴从老婆婆身后悄悄滑出来,
像蛇一样钻进了陶坛里。紧接着,陶坛里传来“窸窣”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
老婆婆忙拍着坛沿,笑着说:“老了老了,底针落坛里了,得找找,不然缝衣服都没法子。
”阿娅心里一紧——阿妈曾经跟她说过,护寨藤的精怪最喜欢把尾巴藏起来,怕被人发现,
而且最怕寨里的牛角铃,**能震得它们魂飞魄散。她不动声色地摸出腰间的小铜铃,
这是阿木之前给她的玩物,虽然不是牛角铃,但也是金属做的,或许能有用。她轻轻一摇,
“叮铃”的**清脆地响起,在安静的堂屋里格外响亮。老婆婆听到**,猛地捂住了耳朵,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也变得凶起来,像是要吃人,嘴角还隐隐露出了尖牙。
阿娅攥紧手里的朱砂糯米袋,拉着阿糯慢慢往火塘边退,声音尽量保持平静:“外婆,
您咋怕铃响呀?这铃很好听的。”2藤精诡计老婆婆的脸色变了又变,青一阵白一阵,
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笑容,别过脸不敢看阿娅的眼睛,
声音也有些发颤:“风、风吹得耳朵疼!这山里的风,邪性得很,吹得人耳朵嗡嗡响。
”她说着,又把目光投向阿糯,眼神里带着一种奇怪的贪婪,
像是饿狼盯着猎物:“阿糯这孩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讨喜,皮肤比寨里的糯米还白,
今夜就跟阿婆睡外屋吧,阿婆给你讲故事。阿娅大了,能自己睡里屋了。”阿娅心里更慌了,
她知道老婆婆没安好心,可又不敢直接拒绝,怕激怒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外婆,
阿糯怕生,从小就跟我睡,分开了她会哭的,还是让她跟我睡吧。”“哎,这孩子,
跟阿婆睡暖和,外屋的火烧得旺,比里屋舒服。”老婆婆不容分说,伸手就去拉阿糯的胳膊,
她的手很凉,像冰一样,碰到阿糯的皮肤时,阿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糯吓得往阿娅身后躲,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阿娅挡在妹妹身前,紧紧攥着她的手,
手心全是汗。老婆婆见阿娅态度坚决,脸色又沉了沉,眼神里的凶光几乎要藏不住了,
可最后还是松了口:“行吧,那今夜阿娅跟阿糯一起睡里屋,阿婆睡外屋,
不过你们可别乱跑,夜里有山鬼,会把小孩抓走的。”她说完,就坐在外屋的竹凳上,
眼睛死死地盯着里屋的门,像是在监视着姐妹俩。夜里,阿娅根本不敢合眼。
苗寨的竹墙是用竹篾编的,很薄,外屋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她抱着阿糯,
把妹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耳朵贴在竹墙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一开始很安静,
只有老婆婆偶尔翻身的声音,还有火塘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后来,阿糯实在太困了,
小声问:“外婆,您的手咋这么凉呀?跟冬天的冰块一样,您不冷吗?
”阿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等着下文,手紧紧攥着阿糯的衣服,指节都白了。
紧接着,传来一声短促的哭喊声,像是阿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可那哭声很快就消失了,
之后外屋就彻底没了动静,连老婆婆的呼吸声都听不见。阿娅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
肯定出事了,阿糯……阿糯可能已经被老婆婆害了。没过多久,
一只枯瘦的手从竹墙的缝隙里伸了进来,手上的皮肤皱巴巴的,还沾着些褐色的黏液,
手里拿着几颗褐红色的“豆子”。老婆婆黏糊糊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像是嘴里***东西:“阿娅,快尝尝阿婆炒的豆子,香得很,阿糯都吃了好几颗呢,
你也尝尝。”阿娅伸手摸了摸那些“豆子”,硬邦邦的,还带着一点温乎气,
表面还有细小的纹路。她的指甲瞬间掐进了掌心,疼得她差点叫出声——那根本不是豆子,
是阿糯的手指头!阿糯的手指又细又嫩,指尖还有她昨天帮妹妹剪指甲时留下的小印记,
她绝不会认错。眼泪在阿娅的眼眶里打转,可她知道现在不能哭,
要是被老婆婆发现她识破了诡计,自己也活不了。她强忍着眼泪和恐惧,